从北河市返回青林的路上,唐建科的心始终悬在半空。茶楼与周斌的会面,像是往深不见底的井里投下了一颗问路石,他竖着耳朵,拼命想捕捉那遥远的、微弱的回响。周斌的仗义和能量让他有了几分底气,但调查的艰难和不确定性,又像车窗外沉沉的暮色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没有直接回县委家属院,而是将车开到了办公室。夜色中的县委大楼,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黑夜中不肯瞑目的眼睛。他需要在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里,梳理思路,等待可能来自各方的消息。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给自己泡了杯浓茶,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恰好提神。他再次摊开那些关于“鑫旺公司”的材料,目光像探针一样,反复在那些文字、数字和图片上扫描。周斌说得对,不能放过任何细节。那个小舅子,还能回忆起什么?
他拿出手机,斟酌着措辞,给赵建国发了一条信息,语气尽量委婉,只说是为了更全面地分析情况,希望能再和秘书长爱人或她弟弟沟通一下,了解一些更具体的细节,比如对方几人的口音、行为习惯、接触地点等。
信息发出去后,便是焦灼的等待。他深知,这对赵建国家人来说是再次揭开伤疤,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赵建国直接回了电话过来,声音带着疲惫,但很平静:“建科,你费心了。我刚问了你阿姨和她弟弟,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那个姓郝的,普通话还算标准,但偶尔带一点我们这边邻省的口音,具体哪里的听不出来。他们谈事,大部分时间是在北河市一家叫‘悦来茶庄’的地方,说是环境比较私密。另外一次,是姓郝的过生日,非要请客,在一家叫‘老味道’的土菜馆吃的饭,你阿姨弟弟说那家菜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偏。还有……他说有一次看到那个叫王强的,开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很旧,车门上好像还贴过什么广告,但撕掉了,留了胶印,车牌照没太留意,好像是本地的。就知道这么多了,你看看有没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秘书长,谢谢您和阿姨的信任,这些信息非常关键!”唐建科精神一振,立刻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邻省口音?悦来茶庄、老味道土菜馆(偏)、银灰色旧面包车(本地牌?车门有残留广告胶印)。
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在专业人士手里,可能就是拼图的关键碎片。
“好,你放手去查,注意方式方法,安全第一。”赵建国叮嘱了一句,便挂了电话。
唐建科立刻将这些新信息整理好,通过加密的通讯软件发给了周斌。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吁了口气。能动用的资源都已经动用,能提供的线索也已经提供,现在,他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这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自身无法掌控进度的感觉,并不好受。这让他更加体会到赵建国此刻的心情,那种无力感和期盼交织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的挂钟指针指向晚上十点。茶已经凉透,唐建科却毫无睡意。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处理一些白天积压的非紧急文件,但效率极低,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安静的手机。
就在他准备放弃等待,先回宿舍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周斌的来电!
唐建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秒接:“斌子,怎么样?”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周斌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却又压得很低,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他自己的车里或者书房:“老唐,有门儿!”
短短四个字,让唐建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快说!”
“我下午收到你发的信息后,就兵分两路。”周斌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一路,我让工商局的朋友深挖了‘鑫旺公司’的注册信息,发现那个注册的写字楼地址,就是个典型的皮包公司集散地,同一地址注册了十几家公司,基本都是这种货色。而且,郝仁和王强这两个名字,在北河市关联不到其他任何正规生意。”
唐建科的心微微下沉,这听起来并不是好消息。
“但是,”周斌话锋一转,这才是重点,“另一路,我找的那个道上的朋友,就是以前帮我要过债的那个大刘,他手下三教九流的人多,消息灵通。我把你给的信息,特别是‘悦来茶庄’、‘老味道土菜馆’和那辆银灰色旧面包车的特征跟他们说了。”
“然后呢?”唐建科屏住呼吸。
“嘿,你猜怎么着?”周斌的声音带着一丝找到猎物的快意,“大刘手下有个小兄弟,经常在城西那片晃悠,对那边的餐馆茶馆门儿清。他一听‘悦来茶庄’,就说知道那地方,表面是个茶庄,其实暗地里是个赌档,经常有些不太正经的人在那里聚。而那个‘老味道土菜馆’,就在城郊结合部,确实偏,但味道地道,价格实惠,不少跑运输的、工地上的人爱去那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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