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带进一股穿堂的冷风。
王文明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唐镇长,张书记那边的会散了,请您过去。”
“好,谢谢。”唐建科从窗前转过身,整理了一下因为长途颠簸和简单收拾行李而略显褶皱的深色夹克,努力让自已看起来更精神、更沉稳一些。他知道,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尤其是在这位以强硬务实着称的镇党委书记面前。
他跟着王文明走出会议室,穿过二楼的走廊。镇政府办公楼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旧,墙皮剥落得更厉害,绿色的墙围子也布满污渍。走廊里光线昏暗,即使是在白天,也需要依靠两端窗户透进来的自然光和几个瓦数不高的灯泡照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劣质烟草味以及煤炉特有的烟火气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刚从某个办公室出来,看到唐建科,脚步都下意识地顿了顿,目光快速地在他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然后低声交谈着走开。唐建科甚至能隐约听到“县里来的”、“这么年轻”、“副镇长”之类的只言片语。他面色平静,目不斜视,但心里明白,自已的到来,已经像一颗石子投入了青峰镇这潭看似平静的水中,激起了涟漪。
党委书记张大山的办公室在走廊最东头,是整个二楼最大的一间。门虚掩着,王文明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洪亮、略带沙哑,甚至有些粗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中气十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王文明推开门,侧身让唐建科先进,自已则跟在后面,恭敬地对着里面说:“张书记,唐镇长来了。”
唐建科迈步走进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比他想像的还要简朴。面积不小,但陈设极其简单。靠窗是一张老式的深棕色办公桌,桌面上铺着玻璃板,玻璃板下压着些文件和几张照片。桌上除了一部老式电话、一个插着几支笔的陶瓷笔筒、一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外,最显眼的就是厚厚几摞文件和报纸。墙壁有些泛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本镇的地图,另一面墙上挂着几面锦旗。角落里有一个铁皮文件柜,漆色斑驳。房子正中,是一个用旧铁桶改造成的煤炉,炉火烧得正旺,上面坐着一把铝壶,壶嘴正“嗤嗤”地冒着白汽,给这间寒冷的屋子带来了些许暖意。
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身材不算很高,但很敦实,肩膀宽阔,穿着一件半旧的藏蓝色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国字脸,皮肤黝黑粗糙,是常年经风吹日晒的那种颜色,额头和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像刀刻斧凿一般。眉毛很浓,像两把刷子,一双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得像鹰,此刻正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唐建科。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不少白发茬,整个人给人一种极其硬朗、沉稳、甚至有些压迫的感觉。
这就是青峰镇的“一把手”,党委书记张大山。
“张书记,您好!我是唐建科,前来报到。”唐建科上前两步,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伸出手,语气恭敬而沉稳。
张大山的大手伸了过来,手掌粗糙有力,像一把铁钳,握手很有力,但一触即分,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干脆。“唐建科同志,欢迎啊。”他的声音依旧洪亮,脸上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并未到达眼底,“坐吧。”
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木质靠背椅。唐建科道谢后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王文明则手脚麻利地拿起炉子上的水壶,给张大山已经见底的搪瓷茶缸续上水,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唐建科泡了杯茶,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唐建科和张大山两人。炉火“噼啪”作响,水壶的余响渐渐消失,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甚至带着点无形的压力。
张大山拿起桌上的“红梅”烟,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浓重的烟雾从他口鼻中喷出,让他的面容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模糊。“从县里下来,路上不好走吧?”他开了口,算是寒暄。
“是的,张书记,路况是比想像中要差一些。”唐建科如实回答,没有刻意回避困难。
“哼,差一些?”张大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能通车就不错了!就这条破路,卡了青峰镇多少年了?想致富,先修路?道理谁都懂,钱从哪儿来?”他像是在问唐建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和焦躁。
唐建科没有接话,他知道这时候任何关于争取资金、项目规划的空泛道理都是苍白的,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大山又吸了口烟,目光重新聚焦在唐建科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要穿透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到底有几斤几两。“唐镇长今年很年轻啊,听说学历很高,是正经的大学生?”他换了个话题,但这个问题更让唐建科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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