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市城东,一片建于上世纪末的老旧小区。楼房的外墙斑驳,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和潮气。这里居住的多是些老人和收入不高的家庭,与市中心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对比。
陈默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色夹克,手里拎着一袋普通的水果,按照查到的地址,敲响了三楼一户人家的防盗门。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来看望长辈的晚辈,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猫眼暗了一下,一个略显苍老、带着警惕的声音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请问是赵德明赵老师家吗?”陈默脸上堆起礼貌而谦逊的笑容,“我是市社科联《清源社会科学》编辑部新来的小陈,李主任让我来拜访一下您,向您请教一些过去刊物编辑上的事情。”
门内的赵德明显然愣了一下。《清源社会科学》正是他被调去后混日子的那个刊物,编辑部确实有个姓李的主任。但他退休都好几年了,编辑部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拜访?还是个小年轻?
犹豫了一下,门还是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削、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是赵德明。他打量着陈默,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挥之不去的谨慎。“《清源社会科学》?编辑部找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有什么事?”
“赵老师,您好!”陈默连忙微微躬身,将手里的水果递过去,“一点心意。主要是李主任说,刊物最近想做个回顾,梳理一下早些年的一些重要选题和编辑思路,说您是这方面的老前辈,经验丰富,一定要我来听听您的意见,取取经。”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赵德明脸上的警惕稍减,侧身让开:“进来吧,家里乱,别介意。”
房子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洁。空气中有一股中药味。陈默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放着几本翻旧了的审计专业书籍和一本《中国通史》,显示着主人退休后的生活状态。
“坐吧。”赵德明指了指木沙发,自己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没有忙着倒水,直接问道,“小李……李主任想了解哪方面的?”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扫过那些审计书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敬佩:“赵老师,您退休了还在钻研审计专业?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令人佩服。不瞒您说,我大学辅修过会计,对审计也挺感兴趣的,可惜后来没干这行。”
这话半真半假,却成功引起了赵德明的些许共鸣。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干了大半辈子,习惯了,闲着也是闲着,翻翻书,免得脑子生锈。”言语中,透着一丝落寞和不甘。
陈默顺势接话,开始就《清源社会科学》过去几期某些泛泛而谈的经济类文章,提出一些听起来专业、实则宽泛的编辑思路问题。赵德明起初还认真回答几句,但很快便意兴阑珊,显然觉得这些问题毫无价值,纯粹是浪费时间。
聊了约莫十分钟,陈默话锋突然极其细微地一转,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赵老师,我前段时间帮朋友查资料,好像看到过您早年参与审计的一个项目,叫什么……老工业区配套管网工程?当时好像还有点小争议?”
“啪嗒!”赵德明手中正准备点烟的廉价打火机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微微颤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陈默,刚才那点闲聊带来的缓和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惊怒和极度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陈默脸上伪装出来的谦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而坦诚的神情。他没有回避赵德明逼视的目光,声音压低,却清晰无比:“赵老师,您别激动。我不是社科联的,我的真实身份不能告诉您,这对您我都是一种保护。但我可以告诉您,我来的目的,和您刚才的反应有关,和那个被掩盖了真相的管网工程审计有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有人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李卫国副市长,到底有没有下过那个要求严格按程序办的电话指示?”
赵德明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死死地盯着陈默,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真伪和意图。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电话指示?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你走吧!”
陈默没有动,反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诚恳:“赵老师,您真的忘了吗?一个坚持原则的业务骨干,因为不肯在某些问题上妥协,最后被排挤出核心部门,调到社科联那种地方坐冷板凳,直到退休……这种滋味,真的能忘吗?”
这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中了赵德明内心最深的伤疤和屈辱。他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悲凉和无奈的叹息。他颓然地靠回藤椅背,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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