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离开后,宿舍里陷入了沉寂。顾伟民默默地开始整理带来的简单行李,将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把几件换洗衣挂进壁橱。他的动作有些沉闷,显然还沉浸在刚才被刻意怠慢的郁愤之中。
唐建科站在客厅狭小的窗户前,望着楼下院子里几棵叶子落尽的老槐树,以及更远处那些斑驳的旧楼。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云层,给这片破败景象涂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近乎悲壮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房屋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潮气的味道。
“伟民,”唐建科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开口,“把不高兴写在脸上,是最无用的情绪。”
顾伟民动作一顿,转过身,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唐书记,我……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欺负人了。”
“欺负?”唐建科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如果连这点阵仗都算欺负,那后面的戏,我们还怎么唱?”他转过身,看着自己年轻的秘书,“记住,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争强斗气的。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沉得住气。周书记的十二字方针,第一步就是‘站稳脚跟’。怎么站?不是靠拍桌子发脾气,是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心口,“和这里。”
顾伟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我明白了,唐书记。”
“今晚早点休息。”唐建科走到那张旧的木质沙发前坐下,“明天一早,我们下去转转。”
“明天?要去县委开会吗?还是先听取各部门汇报?”顾伟民问道,按照一般流程,新任领导通常会先召开会议,听取全面汇报。
“不开会,不听汇报。”唐建科摇头,“那些都是别人想让你听到的。我们自己去看,自己去听。”
顾伟民立刻领会:“您是要直接下乡调研?去哪个乡镇?我马上通知县委办安排行程和陪同人员。”
“不通知。”唐建科的回答再次出乎顾伟民的意料,“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下去。车也不要用县委的车牌,想办法换辆普通牌照的车。至于去哪里……”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就去最北边,石门镇。”
“石门镇?”顾伟民吃了一惊。那是全县最偏远、最贫困的乡镇,路况极差,单程过去就要颠簸三四个小时。“唐书记,那边路很远,而且……”
“而且条件最艰苦,问题可能也最典型,对不对?”唐建科接过他的话,“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去看看。记住,我们这次下去,不要惊动镇里的领导,直接进村。”
顾伟民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心头,同时又有些担忧。这位新书记的行事风格,果然与众不同,甚至有些冒险。但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坚定地点头:“是,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想办法安排车。”
晚饭是顾伟民从县委食堂打来的,简单的两菜一汤。唐建科吃得很快,似乎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饭后,他让顾伟民找来了一份更详细的清贫县地图,以及石门镇的一些基本介绍材料,就着宿舍昏暗的灯光,仔细研究起来,不时用笔在上面做着标记。
顾伟民则悄悄出门,联系了司机老张。老张是市里跟过来的老人,值得信任。听说要换车秘密下乡,老张在电话那头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干脆地答应下来,说他有办法搞到一辆不起眼的旧桑塔纳,挂的是普通私家车牌。
这一夜,清贫县委大院表面平静,但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间小小的宿舍,多少通电话在窃窃私语,猜测着这位新来的年轻书记会如何出牌。而唐建科,则在寂静中酝酿着打破僵局的第一步。
第二天凌晨五点半,天还漆黑一片,寒风刺骨。唐建科和顾伟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县委家属院。老张已经开着一辆半旧的黑色桑塔纳,等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车子驶出清贫县城,很快便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中。车灯像两把利剑,劈开浓重的夜色,驶向那条通往北部山区的、坎坷不平的县道。
果然如老张所说,一出县城,路况就急剧变差。路面狭窄,坑洼密布,桑塔纳颠簸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散架。唐建科坐在后排,紧紧抓住扶手,身体随着车厢左右摇晃。顾伟民坐在副驾驶,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不太适应这种颠簸。
老张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小心地避让着大一点的坑洼,但小颠簸根本无法避免。“唐书记,您多担待,这路就这样。听说上面也拨过款要修,可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修修补补,还是老样子。”老张闷声说了一句。
唐建科没有说话,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模糊掠过的山影和偶尔闪过的、零星昏暗的灯火。那是散落在山坳里的村庄。与县城相比,这里更像是被遗忘的世界。
天色渐渐放亮,灰白色的光线勾勒出群山狰狞的轮廓。道路一直在群山间盘旋,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另一侧往往是深不见底的沟壑,看得人心惊胆战。沿途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只有无尽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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