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石门岭村时,村支书李宝山带着几个村干部一直送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与惶恐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搓着粗粝的手掌,反复说着:“唐书记,您慢走……路上千万小心……这路实在太破了……我们村的情况,您多费心……”
唐建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目光扫过旁边那些依旧眼神麻木、衣衫褴褛的村民,沉声道:“李支书,各位乡亲,情况我都看到了,也记下了。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豪言壮语,但这平实的话语却让李宝山眼眶有些发酸。他在这穷山沟干了十几年支书,见过的领导不少,大多是坐着小车来,听着汇报,讲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然后在小车的颠簸中离去,留下依旧的贫困。像唐建科这样不打招呼、直接钻进村里,蹲在老人堆里问长问短,看得他心头直发颤的,是第一个。
黑色的旧桑塔纳缓缓启动,驶离了石门岭村。顾伟民透过后视镜,看着村口那些逐渐变小、却依旧站立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老张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小心地避让着路面的大坑,车厢里一时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身颠簸发出的吱嘎声。
唐建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石门岭村破败的屋舍、老人脸上的沟壑、孩子冻红的脸蛋、李宝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以及那充满无奈和期盼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这沉重的现实,比他看过的任何报告都更具冲击力。
车子在返回镇上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来时的路已经觉得够破,回去时,因为心情不同,似乎感觉每一次颠簸都更清晰地叩击在心坎上。天空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山峦,仿佛随时会落下雨雪。
行至一段特别崎岖的路段,这里一边是陡峭的山坡,另一边是深涧,路面不仅坑洼密布,而且因为前两日可能下过小雨,变得泥泞不堪。车轮不时打滑,老张不得不将车速降到最低,额头微微见汗,全神贯注。
突然,车子在一个泥坑里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即底盘传来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身猛地一沉,不动了。
“糟了!”老张脸色一变,尝试挂挡加油,车轮在泥浆里空转,溅起浑浊的泥水,车子却无法前进分毫。
“怎么了?”顾伟民紧张地问。
“估计是陷进深坑了,底盘可能也磕到了。”老张熄了火,无奈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唐建科睁开眼,平静地说:“下车看看。”
三人推开车门下车,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和腐烂植物气息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果然,车子的右前轮深深陷在一个被泥水掩盖的大坑里,底盘卡在了凸起的石头上。这段路况极差,路面狭窄,仅容一车通过。
“我找点石头树枝垫一下试试。”老张说着,就要去路边找东西。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拖拉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众人回头,只见一辆满载着编织袋(看样子是粮食或饲料)的旧拖拉机,正吃力地爬坡上来,看到前方有车挡路,便停了下来。拖拉机驾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黑壮汉子,跳下车,皱着眉头走过来。
“咋回事啊?车咋停这儿了?这路这么窄,挡着道了!”汉子嗓门很大,带着一丝火气。他穿着沾满油污的旧军大衣,脸上被风吹得通红。
老张连忙上前解释:“对不住啊兄弟,车陷坑里了,动不了。我们正想办法。”
汉子走到坑边看了看,又踢了踢轮胎周围的泥浆,嘟囔道:“这鬼地方!年年说修,年年还是这怂样!你们这小车就不该走这路!”他虽然抱怨,但还是转身从自己拖拉机后面拿出了一截撬棍和一把铁锹,“来吧,搭把手!光靠石头不行,得先把泥挖开点,再垫东西。”
唐建科和顾伟民也挽起袖子准备帮忙。汉子看了一眼唐建科和顾伟民身上虽然不算光鲜但明显不是干粗活的穿着,愣了一下,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城里人靠边站,别弄一身泥,我跟这位老师傅弄就行。”他指的是老张。
唐建科却已经拿过了他手里的铁锹,笑了笑:“没事,人多力量大。”说着,就开始用力铲除车轮周围的淤泥。顾伟民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用手扒拉石头。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再说什么,和老张一起用撬棍试图抬起车头。
四个人在泥泞中忙活了十几分钟,个个身上都溅满了泥点,总算用石头和树枝勉强垫好了坑,老张上车启动,唐建科三人在后面用力推,伴随着发动机的嘶吼和车轮的空转,车子终于猛地一窜,脱离了困境。
众人都松了口气。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看着同样狼狈的唐建科,语气缓和了不少:“行了,能走了。你们是外地来的?跑这山沟沟里干啥?”
唐建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过去一支烟:“大哥,谢谢你。我们是路过。你这经常跑这条路?”
汉子接过烟,就着唐建科递过来的火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叹道:“可不常跑嘛!俺就前面柳林村的,养了几头猪,这不去镇上拉点饲料回来。这破路,真是受够了!费车费油不说,还提心吊胆的!一下雨下雪,根本没法走!村里有点山货想拉出去卖,光运费就得搭进去一大半,还经常把货颠坏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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