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最终将李院长从那片已成废墟的家园带离,驶向冰冷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现代医疗世界。
马小淘没有被带走,或许是现场的混乱和那显而易见的“人道主义危机”让执法者暂时搁置了追究,又或许是某种无声的默许。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凭着本能,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急救中心的大门在他面前敞开又合上,将他和那个生命垂危的老人隔绝开来。他被留在了ICU重症监护室门外那条长长的、灯光惨白的走廊里。
走廊空旷而寂静,与刚才孤儿院那片喧嚣的毁灭场景形成骇人的对比。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沉重得难以呼吸。
马小淘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干涸的血迹和泥泞,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泪痕和污渍交错,像是刚从战场溃败下来的伤兵,又像是被遗弃在街角的流浪者。
他的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焦点,只是茫然地瞪着对面墙上那个红色的“静”字,仿佛要将它看穿。
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推土机的轰鸣、砖墙倒塌的巨响、以及孩子们最后的哭喊,这些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盘旋,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疯的背景噪音。
他的双手,那双曾经灵巧地炒菜、修理物品、安抚孩子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僵硬,微微颤抖着,上面还残留着抱着李院长时沾染上的、老人身上冰冷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永恒,ICU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一名穿着蓝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医生走了出来,只露出一双疲惫而冷静的眼睛。马小淘像被电击般猛地从地上弹起,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他踉跄着扑到医生面前,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一双布满血丝、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中年、刻板而缺乏表情的脸。他的声音平稳、专业,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马小淘的心脏:
“你是李振国的家属?”
马小淘用力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病人是急性广泛前壁心肌梗死,受外界强烈刺激诱发,病情极其危重。虽然经过抢救暂时恢复了自主心跳,但心肌损伤面积非常大,心功能严重衰竭,并且出现了心源性休克和恶性心律失常的迹象。”医生的话语速很快,术语冰冷,“这是病危通知书,你签一下字。情况非常不乐观,随时可能再次心跳停止,你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马小淘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那张纸。他看着上面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病危”那两个刺眼的黑字,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突然,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揪住了医生白大褂的衣襟,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的哀求,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到这恳求之中。
医生皱了皱眉,对于家属这种失控的情绪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并没有粗暴地推开马小淘,但身体微微后仰,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感。他轻轻但坚定地掰开了马小淘揪住他衣服的手,语气依旧公事公办,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我们会尽力的。但是治疗需要费用,而且是非常高昂的费用。ICU的费用,进口药物,可能的器械辅助,每天都是天文数字。你去缴费处预存一下费用吧,账户里没钱的话,很多抢救和治疗是无法继续的。赶紧去,时间不等人。”
“钱……钱……” 马小淘喃喃道,像是突然被点醒。他慌乱地摸索着身上,掏出了那个屏幕已经裂开、沾满污渍的旧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无法解锁屏幕。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通讯录里疯狂地翻找,最终找到了那个备注为“杨旭(海外)”的号码。
电话拨通了,响了几声后,那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睡意但很快清醒过来的年轻声音:“淘哥?国内现在是凌晨吧?出什么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马小淘的眼泪再次决堤,他语无伦次地哽咽着:“杨旭……院长……院长不行了……在ICU……需要钱……很多钱……”他简单而混乱地说了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杨旭斩钉截铁的声音:“小淘哥,你别急!告诉我需要多少?我马上转!”
“不知道……医生说很多……先要很多……”马小淘哭着说。
“我先转你六十万人民币!这是我手头能立刻调动的所有现金!你等着,我马上操作!明天晚上,等我这边银行开门,我再想办法凑一笔更大的!”杨旭的声音急促而可靠,“院长一定不能有事!钱的事你别操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