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马小淘目睹李院长捂着胸口、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如同断线木偶般缓缓倒下的那一刹那,彻底凝固了。
世界所有的声音——推土机履带碾过碎石的轰隆、挖掘机钢铁巨臂撕裂空气的嘶吼、砖墙崩塌的哗啦巨响、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这些喧嚣,都在他耳边骤然扭曲、变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最终坍缩成一种尖锐到极致的、撕裂耳膜的嗡鸣。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视野里只剩下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灰衬衫、曾经如山岳般可靠的身影,正以一种缓慢得令人窒息的、无可挽回的姿态,沉重地摔倒在冰冷破碎、布满瓦砾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小片象征性的、绝望的尘烟。
一股并非来自肉体创伤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从他心脏最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压过了关节被反拧的疼痛和脸颊摩擦地面的灼烧感。这痛楚如此剧烈,以至于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扯离了躯壳。
“院——长——!!!”
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马小淘被压制得变形的胸腔中爆发出来。这吼声蕴含着极致的悲痛、愤怒和绝望,竟短暂地压过了机械的轰鸣。
与此同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近乎狂暴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瘦瘦的身体里涌出!这力量源自何处?是长期劳作积累的爆发力?是绝境中被激发的肾上腺素?还是某种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被唤醒了?无人知晓,但这力量真实不虚,让他瘦削的身体在瞬间绷紧如弓。
压制他的四名干警,在听到那声绝望嘶吼、看到老人倒下的瞬间,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子女,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显然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某种共通的、朴素的情感。
为首那名年纪稍长、眼角已有细密皱纹的干警,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老人,又看了看身下这个目眦欲裂、状若疯狂的年轻人,他扣住马小淘右臂的手,微不可察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一丝力道。
这一丝松动,如同堤坝上的一道微小裂缝。另外三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同伴的意图,或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废墟中,这画面冲击着任何尚有良知的人心——他们钳制的力量在默契中同时出现了片刻的、有意无意的松懈。
这松懈极其短暂,近乎本能,或许下一秒理性的职责感就会重新占据上风,但此刻,这空隙确实存在。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空隙!
马小淘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猛地弓起身躯,不顾肩关节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错位般剧痛,借着那股爆发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愤之力,硬生生甩开了背后的钳制!
踩在他背上的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蛮横的巨力掀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弹起,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扑向几米外倒在地上的李院长!
他的动作迅捷而狼狈,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擦过,留下新的血痕,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动作太快,太决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那些原本机械执行命令的身影,出现了片刻的迟疑和骚动。
混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因人道危机而起的混乱,在冰冷的“执行程序”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几个离得近的孩子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倒下的院长和扑过去的马小淘,小脸上写满了更大的惊恐和茫然。
“院长!院长!你怎么样?醒醒!你看看我!” 马小淘扑跪在地,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李院长的头颈,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老人的脸色灰白得吓人,像蒙上了一层死灰,嘴唇泛着不祥的紫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那双总是充满温和与智慧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失去血色的脸上投下阴影,仿佛已经彻底隔绝了这个正在崩塌的、充满暴力和喧嚣的世界。
马小淘的手指触碰到老人冰凉的皮肤,那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脏,让他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
“医生!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周围那些或惊愕、或依旧冷漠、或不知所措的面孔,声音嘶哑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泪水彻底失控,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汗水和泥土,肆意横流,在他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脸上划出泥泞的沟壑。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停滞。推土机的轰鸣声似乎下意识地低了一些,操作员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张望。几个正在拉扯孩子的工作人员也停下了动作,有些无措地望向这边,抓着孩子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那名刚才松了力道的年长干警眉头紧锁,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专业而迅速地探了探李院长的颈动脉,又翻开老人的眼皮查看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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