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天地浸染成一片晦暗。
铅灰色的天空终于承载不住沉甸甸的水汽,冰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飘落,起初细密如雾,渐渐连成线,淅淅沥沥,打在他那身借来的、过于宽大的黑色西装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渍,也打湿了坟前新翻的、带着草根气息的泥土。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令人绝望的湿冷之中。
就在马小淘艰难地踏出墓园那扇锈迹斑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铁栅门,走上连接外部公路的、更为坑洼的碎石路时,一辆线条极其流畅、颜色是那种近乎隐形的深空灰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侧停下。
车身表面,雨水汇聚成珠,迅速滑落,不留痕迹,显示出一种超越寻常的精密工艺。前车门打开,一名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身姿如松般挺拔、面容冷峻如岩石的男子利落下车,动作间带着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准。他手中一把宽大的纯黑雨伞“唰”地展开,如同一片移动的夜幕,随即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道身影,带着一种与周遭荒凉雨景格格不入的从容,优雅地探身而出。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身着一袭素雅至极的珍珠灰色及膝连衣裙,剪裁堪称艺术品,完美贴合身形,面料在雨天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极其细腻柔和的光泽,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却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沉淀了的、不容置疑的高贵与威仪。
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呢长风衣,领口严谨地系着,一丝不苟。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既简洁又无比完美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修长脖颈。
脸上未施粉黛,肤色是那种久居室内的、近乎透明的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大师呕心沥血之作。
然而,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甚至感到一丝恍惚与惊悸的,是她那双眼睛。
在暮色与雨丝交织的朦胧光线下,这双眸子呈现出一种惊人的、仿佛不属于此间世界的异色——左眼是极致深邃的湛蓝,如同万米冰盖下的深海,冷静、幽远,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寒意与智慧;右眼则是温暖炽烈的琥珀金,恍如熔化的黄金,流动着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光和热。这双截然不同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穿透雨幕凝视着狼狈不堪的马小淘,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洞悉灵魂深处的一切隐秘,冰冷的外表下,却又奇异地暗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温柔。
这双独一无二的异色瞳,与《战神》虚拟世界中,那位月辉王国的最高统治者,明炎大公主,毫无二致。
正是月辉王国的大公主,明炎,以一种超越现实逻辑的方式,现身于此。
她没有立即走向如同惊弓之鸟的马小淘,而是先对身旁撑伞的随从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那名随从心领神会,立刻从车内取出一束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朵都经过精心挑选的纯白菊花,花瓣上还沾着欲滴的露珠,恭敬地双手递到公主手中。
明炎公主手持这束象征着哀悼与高洁的白菊,步履沉稳而轻盈,仿佛脚下的泥泞与碎石不存在一般,重新踏入了弥漫着悲伤与湿土气息的墓园。
她径直走到李院长那座只有简陋水泥碑标记的新坟前,停下脚步,异色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方小小的土堆和粗糙的碑石,眼神复杂,流露出真挚的惋惜和一种超越世俗地位的、发自内心的敬意。
随后,她以一个无可挑剔的、充满仪式感的姿势,微微躬身,将手中那束异常纯洁鲜活的白菊,庄重地轻放在坟前湿漉漉的泥土上。
那束花,在这片灰暗、简陋、被悲伤笼罩的背景中,仿佛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圣洁之光。她保持着俯身的姿态,静默了片刻,仿佛在与长眠于此的忠魂进行一场超越言语的交流。
完成这无声的祭奠后,她才缓缓直起身,转过身。那双冰蓝与熔金交织的异色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僵立在墓园门口、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滴落的马小淘。
雨丝落在巨大的黑伞上,发出持续而细密的沙沙声,如同背景的乐章。
明炎公主朝着马小淘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场域,让周围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她在马小淘面前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湿透后更显宽大邋遢的西装、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孔、以及那吊在胸前、洁白刺眼的绷带。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和理解。
“马小淘,” 她开口,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独特的、富有磁性的韵律,轻易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直接敲击在人的心弦上,“请节哀。” 言语极度的简洁,没有任何虚浮的安慰,却每一个字都像饱含了重量。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墓园深处那座新坟,异色双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某种决断。“李院长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者。”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察力,“他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院落,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却无比珍贵的坚持。他的离去,是巨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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