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初秋,天空是一种洗练过的湛蓝,阳光透过百年银杏树已然开始泛黄的枝叶,在解放军总医院第一医学中心乳白色的外墙和明亮的玻璃幕墙上投下斑驳的、摇曳的光影。
与白宫战情室那种深埋地下、充满加密设备低鸣的密闭压抑感不同,也与魔都发布会现场那种被聚光灯和媒体喧嚣包裹的浮华感迥异,这里的气氛庄重而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夹杂着中药房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更深处,则是一种关乎生命轮回的、沉甸甸的肃穆。
在这片庞大建筑群中相对独立的一隅,一栋标识着“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的现代化大楼里,一场可能悄然改写人类与数种顽固疾病抗争史的事件,正在一种近乎仪式化的严谨和静默中,一步步展开它的轨迹。
张建国,一位五十八岁的首都钢铁厂退休工人,熟人都叫他老张,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内分泌科与肝病中心联合临床试验病房的休息区里。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下身是一条熨烫平整的深色裤子,脚上一双老式皮鞋擦得干干净净。
他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宽大,肩膀宽阔,依稀可见当年在炼钢炉前挥汗如雨的模样。长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粗糙如同砂纸的手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变形粗大,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那是岁月和辛劳共同雕琢的作品。
他的眼神里,有着首都老产业工人特有的那种韧劲和实在,一种对生活逆来顺受却又顽强抗争的混合气质。然而,在这份惯常的坚韧之下,如今却掺杂了一丝难以彻底掩饰的焦虑,以及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过分膨胀的期盼。
一年前的那个春天,在一次单位组织的退休职工全面体检中,老张的生活轨迹被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B超报告上那几个专业术语——“肝脏回声增粗、分布不均”,以及随后更精确的“肝脏瞬时弹性扫描”报告上那个刺眼的数值——10.8 kPa,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开始享受的、规律而平静的退休生活。
主治医师,一位姓刘的副主任医师,耐心地向他解释:早期肝纤维化。原因可能是他年轻时偶尔贪杯,加上在钢厂工作几十年,难免接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粉尘和化学物质,日积月累,肝脏这个“化工厂”有些不堪重负,开始长出一些类似“疤痕”的纤维组织。医生强调,目前阶段还算早期,可控,但必须高度重视,因为如果放任不管,这些“疤痕”可能会继续蔓延、硬化,最终走向肝硬化,甚至演变成更可怕的肝癌。医生给他开了一堆保肝药,叮嘱他务必戒酒、注意休息、定期复查。
老张遵医嘱,酒是彻底戒了,烟也抽得少了。每次复查,他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像等待宣判一样。
然而,化验单上那些代表肝纤维化的指标——血清透明质酸、层粘连蛋白什么的,总是居高不下,像顽固的苔藓,牢牢附着在他的肝功能报告上。他亲眼见过厂里一位老伙计,晚期肝硬化腹水,肚子胀得像面鼓,浑身蜡黄,被病魔折磨得没了人形,最后在痛苦中离世。
那种景象和对未来的恐惧,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即使在晴朗的天气里,也感觉心头蒙着一层灰。
大约三个月前,刘医生在一次常规复查后,神情郑重地把他请到办公室,谨慎地向他推荐了一项名为“春霖”的新药临床试验。
“张师傅,不瞒您说,您这个情况,常规的保肝药效果比较有限,主要是控制,很难逆转。现在我们医院牵头,正在进行一项国家药监局批准的新药二期临床试验,这种药叫‘春霖’,是一种全新的生物制剂,靶向性很强,理论上有望逆转纤维化进程。目前是双盲试验,就是说,您,我,还有护士,都不知道您注射的,是真正的药物,还是不含药效的安慰剂。但这完全是正规的、有严格安全保障和国家监管的项目,所有流程都非常严谨。您看,要不要考虑一下,或许是个机会?最重要的是免除您一切费用。”
老张听着刘医生条理清晰的解释,心里翻腾起来。他信任301医院,这是全国顶尖的医院,刘医生也是他信得过的专家。“双盲”、“安慰剂”这些词他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明白核心意思:有一半机会用上新药,一半机会用的是“假药”。有风险,但也有希望。
他想起老伴担忧的眼神,想起刚结婚不久、事业正在上升期的儿子,想起自己还盼着抱孙子呢。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眼神里恢复了那种工人特有的决断:“刘大夫,我信您,信咱们医院。有希望,总比干等着、眼睁睁看着它变坏强。我参加!”
就这样,老张签署了厚厚的知情同意书,成了“春霖”项目编号为CL-0279的受试者。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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