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李家的人……”
李青玄艰难地开口,喉咙里仿佛塞满了粗粝的砂石,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刺痛:“后来……怎么样了?可曾听说……”
“嗨!那谁知道去!”
八字胡掌柜猛地一摆手,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对‘过气’人物毫不掩饰的漠然与厌烦。
他那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髭随着嘴唇的开合微微抖动,稀疏的眉毛也向上挑起,显露出十足的不耐:“拿了钱,卷了铺盖细软,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夜走的,一点动静都没敢闹出来!生怕多耽搁一刻就没了小命似的!”
他唾沫星子微溅,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仿佛在说一件坊间最不值一提的闲谈:“当时整个崖湾坊市都传遍了,沸沸扬扬的!
大伙儿都说,老李家这回准是捅了天大的篓子,惹上了根本惹不起的主儿,这才吓得魂飞魄散,连家传的铺子都顾不上了,生怕跑慢了跑慢了连命都搭进去!”
“后来才听说,是平阳李氏出事儿了,被灭杀了。”
掌柜顿了顿,像是要喘口气,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世故的冷笑:“至于去了哪儿?嘿,这天大地大的,江河湖海,穷山恶水,哪个晓得?兴许钻进了哪个犄角旮旯,兴许……哼,谁知道呢!”
他重新拿起油腻腻的算盘,噼里啪啦地用力拨弄着黄铜珠子,发出刺耳的声响,语气瞬间切换回生意人特有的敷衍:“客官,您还有事儿?小店本小利薄,不买东西的话,您看这……”
后面那驱客的话语,李青玄已经听不清了,字字句句如同钝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全身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垮塌下来。
默默地转过身,脊背僵硬得像块朽木,脚步沉重而迟滞。
每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重物,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挪出了这间充斥着刺鼻新鲜油漆味的店铺。
外面,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刺目,白花花地洒在石板路上,晃得人眼晕。
坊市的喧嚣依旧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器物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然而,这一切对于李青玄而言,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屏障。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光影都扭曲失真,世界在他眼前褪色疏离。
他没有走远。
就在这新漆铺子的斜对面,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紧靠着冰冷粗粝山岩的石阶旁,有一块略微凸出的岩石平台。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走了过去,背脊重重地抵住那粗糙冰冷的山石,仿佛能从这坚硬中汲取一丝支撑。
双腿屈起,手臂如同折断的枯枝,无力地垂落在膝盖上,指尖微微发颤。
目光茫然地投向远方,没有焦点地掠过下方那奔腾咆哮永不疲倦的大河。
河水裹挟着浑浊的浪涛,在巨大的河湾处形成一个凶险的漩涡,发出沉闷的轰鸣。
河面上,风粗暴地撕扯着粼粼波光,将它们揉碎成一片片跳跃的刺眼银屑。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沉默如巨兽般的苍茫群山。
峰峦如刀劈斧削,直插云霄,最终隐没在灰蒙蒙的云霭深处,透着一股亘古的荒凉。
大哥李青禄,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算计,与他血脉相连却情分疏淡的脸庞。
还有他那位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柔婉的大嫂,以及那几个怯生生的孩子。
以往回来,每次见到他,都会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和生疏,唤一声‘小叔’……
他们嗅到了危险,用最快的速度,舍弃了辛苦经营多年的基业,如同惊弓之鸟般逃入了这茫茫天地间。
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下落不明,前途未卜……
但至少,在那场席卷李氏的血色风暴中,他们没有被当场吞噬!
“平安……就好。”
这四个字,像叹息,又像是某种沉重的释然,极其轻微地从李青玄干裂的嘴唇间吐出,瞬间便被山风卷走,消散在崖湾坊市永不停歇的喧嚣声浪里。
前路在何方?
李青玄枯坐在岩石上,像一块失去生命的顽石,任凭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
额间几缕灰白,格外刺目。
坊市的嘈杂,河水的咆哮,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疲惫!
无尽的疲惫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透出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沉下来。
大河对岸的山峦轮廓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巨大的阴影开始吞噬谷底。
坊市各处开始次第亮起灯火。
有悬挂的灯笼,有镶嵌在石壁上的萤石,也有远处修士洞府透出的法器光华。
星星点点,倒映在奔腾的河水中,碎成一片流动的迷离光带。
食物的香气,尤其是附近一家简陋食肆里飘出的灵谷粥的暖香,混合着夜露的清冷气息,钻进他的鼻腔。
“咕噜……”
腹中传来一阵清晰的鸣响。
李青玄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个干瘪的储物袋。
里面,几乎已经空瘪了。
走?
又能走到哪里去?
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荒野中碰运气?
以他现在这引灵初期都岌岌可危的状态,别说妖化兽,就是随便遇到一头稍有凶性的野兽,恐怕都难以应付。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那万家灯火般的坊市光影,扫过那些在灯火通明的店铺里进出的身影。
这里,至少有规则,有巡逻的修士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至少能找到一个最便宜的角落,暂时避开风霜雨雪和荒野中无处不在的危险,让他这具残破的身体,稍微喘一口气。
李青玄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烟火气的夜风,扶着冰冷的岩石,缓缓站了起来。
腿脚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僵硬。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灯火辉煌却与他再无瓜葛的原李氏商铺。
眼神里所有的波澜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以及深埋于平静之下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决绝。
然后。
他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汇入了崖湾坊市夜晚依旧喧嚣的人流之中,朝着那些灯光相对昏暗,建筑更加拥挤杂乱的边缘区域走去。
他要去寻找一个能让他暂时蜷缩起来的角落。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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