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清微停下了，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滴淡金色的言灵液从笔尖垂落，在距离纸面还有一寸时静止，像颗凝固的泪珠。
她在犹豫……按照规矩，报告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客观事实，理性分析，不带任何个人倾向。剩下的，交给三十六位仙君去判断。
但她耳边突然响起文心竹的声音——不是在鹤鸣学苑，不是在戈壁滩，是在那条杭州的老巷子里。夕阳下，那个疯批女人回头看她，咧嘴笑着说：“您要还跟着，我就当您想请客了。”
还有地下空间里，四人围坐在一起，讨论如何净化节点、如何治疗伤员、如何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一点时，眼睛里的光。
那些光，和她在仙界看了千年的、清冷而永恒的光，不一样。
更暖……也更……真实。
清微深吸一口气，笔尖重新落下，在报告正文下方，另起一行，字迹比之前小了一半：
个人备注：观察期间，余曾多次自问：仙道为何？
若为超脱，则红尘仙道实乃背道而驰。若为守护……则此道，或已触及仙之本质。
另，文心竹手腕之天规烙印，其能量流转模式与功德金火产生微妙共鸣。此现象典籍未载，建议后续重点关注。若能解析其机制，或可揭开天道对善恶功过量化评估之秘密。
最后——若仙君审议后，决意支持此道，请务必加快进程，尊者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若决意否定……笔尖再次停顿，良久，她最终写下：请予他们一个体面的结局，毕竟，他们曾让这片天地，多了一点光。
写完，清微放下笔，笔尖触案时发出轻微的嗒声，在安静的文书阁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看着案上的报告，那些淡金色的字迹正在缓缓渗入纸面，与承天纸本身的银光融合。等字迹完全稳定，这份报告就会被自动传送到凌霄殿正殿的审议桌上，呈现在三十六位仙君面前。
她不知道那些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古董会怎么看这份报告，是看到“扰乱秩序”的风险，还是看到“全新可能”的希望？
她不知道……她只是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清微转身，走向文书阁门口。手触到门环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又从袖中取出那枚桃木葫芦——文心竹在巷子里扔给她的那个。葫芦底部，那个粗糙的传讯符还在微微发烫。
她摩挲着葫芦表面粗糙的平安符刻痕，突然笑了笑，然后，她将葫芦轻轻放在门边的格架上，与那些古老的竹简玉简摆在一起。
“留个纪念。”她轻声说，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推开阁门，外面是凌霄殿漫长的白玉回廊。回廊两侧，云雾翻涌，仙鹤成群掠过，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那是每日例行的晨钟，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清微站在回廊上，望向云海之下，那里，人间正迎来黎明。
而黎明之后，是晴是雨，是战是和，就要看那些坐在凌霄殿里的仙君们，如何抉择了。她整理了一下素白长裙的袖口，迈步走向正殿方向。
步伐平稳，裙摆拂过白玉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但她的心，比来的时候，重了一点。同一时刻，人间，杭州……
鹤鸣学苑地下空间，文心竹突然从打坐中惊醒。她低头看向手腕，天规烙印符文正在微微发亮，不是吸收愿力时的温润脉动，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异样感。
她抬头看向息壤核心，核心表面的星云旋转轨迹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丝线。丝线在星云中游走，所过之处，星云的流转速度会轻微加快，像是在……学习。
“报告提交了，”她突然说。
旁边正在调试古琴的火爆昙抬起头：“什么？”
“观察使的报告。”文心竹站起身，走到核心前，伸手虚按在星云表面，“我能感觉到……有某种更高层级的‘注视’，刚刚从这里扫过。虽然很轻，但确实存在。”
她收回手，看向另外两人：“仙界的眼睛，正式睁开了。”
地下空间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和息壤核心旋转时发出的、极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命运齿轮开始转动前的……倒数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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