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涵放下棋子,神色凝重起来:“监国所虑,切中要害。臣妾近日梳理靖安司各地密报,官场情弊,恐比监国所见,犹有过之。”她微微倾身,低声道,“一则,衙门重叠,权责不清。譬如漕粮一事,户部、工部、漕运总督乃至地方督抚,皆可插手,往往政出多门,令下头无所适从,反而给了胥吏盘剥之机。二则,考核废弛,升迁之途,多论资历、乡谊、座师同年之情分,而非实干政绩。许多官员,但求无过,不求有功,终日唯知揣摩上意,结交权贵。三则……”她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许多自前明过来的旧臣,乃至一些新进之士,仍固守‘重义轻利’、‘君子不器’的旧念,视钱谷、刑名、工匠等实务为‘俗吏’所为,自身既不精通,又耻于下问,居于其位,却难谋其政,空谈误事。”
沐涵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面繁荣下溃烂的创口。朱常沅想起近日召见一位翰林学士咨询水利之事,对方侃侃而谈《禹贡》《水经注》,引经据典,却对当前湖广水系疏浚、堤防修固的具体方略一无所知,反而对朱常沅关注这些“细务”流露出些许不以为然。这种风气,何其可怕!
“如此说来,这冗官之弊,已是附骨之疽,非刮骨疗毒,不可清除了?”朱常沅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恐是如此,监国。”沐涵肯定地点头,“贪腐如疮,剜去或可速愈。然这机构臃肿、人浮于事、风气颓靡之弊,却深入肌理,蔓延全身,非下猛药,难以根治。且触动此弊,必将牵动无数人的切身利益,其阻力,恐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更为凶险。”
朱常沅站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火焰,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晃动,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深知沐涵所言非虚。这不仅仅是一场行政改革,更是一场深刻的政治斗争,关乎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其凶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场大战。
终于,他在沐涵面前站定,目光锐利如刀,已然下定了决心:“涵儿,孤意已决!此弊不除,国无宁日,北伐更是空中楼阁!你靖安司,即刻增派人手,动用一切可靠力量,但切记隐秘行事。给孤彻底清查:朝廷及各地方衙门,实有员额几何?超编几成?每位官员,每日所司何事?能力如何?操守怎样?民间风评如何?那些看似紧要实则冗余的机构是哪些?各级官吏之间,又有哪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孤要的,不是风闻奏事,是一本清清楚楚、证据确凿的明细账!”
“臣妾领旨!”沐涵肃然起身,她知道,一场远比战场厮杀更为复杂、更为残酷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这场战役的胜负,将直接决定永历政权能否真正脱胎换骨,肩负起中兴大业的重任。暗流,已在平静的湖面下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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