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心中暗赞，陈永华果然厉害。三条要求，条条要害：一要扩大东路提督的陆权，二要掌控海关财源，三要为后勤互通铺路，尤其是为郑军获取内陆粮食打开合法渠道。
“陈参军所虑极是。”李元胤从容回应，“陆师协防，自当由国姓爷 就近调度。然民政、钱粮 乃至防区 划分，仍需与地方有司协商，报朝廷备案，以免政出多门。至于市舶司……” 他看了一眼沐涵。
沐涵属下会意，开口：“设市舶提举司，专理海贸，朝廷亦有此意。然提举 人选，当由朝廷简任，国姓爷 可保荐。司中属吏，可由东路提督府与地方士绅共举。税则章程，需依朝廷定制，岁入盈余，当按成解送福州藩库，统筹东西两路军用。如此，既可专一海贸，充裕军资，亦不违朝廷体统。” 这是同意设司，但要在人事和财权上加以制衡。
陈永华微微颔首，这已是可接受的妥协。“互市之事？”
“可于福州、泉州 设官办榷场。” 李元胤道，“东西两路，凭提督衙门 公文，可依平价买卖粮米、布匹、军械材料。严禁私相贸易，违者重处。具体细则，可由陈参军 与张月 将军会同拟定，报本督与国姓爷 核准施行。” 这是将互通有无规范化，也便于监控。
接下来，是更为琐碎也更为关键的细节拉锯：防区 的精确划分（尤其是兴化府 的归属，最终议定以木兰溪 为界，南北分治）；降兵 的安置与整编（尚之信部被拆散，精锐补入李、郑两军，老弱遣散）；赋税 的征收与分配（议定地丁钱粮 归西路布政使司，市舶关税 归东路市舶司，盐茶税 双方按比例分成）；俘虏 与缴获 的处理……每一项都关乎实利，双方唇枪舌剑，援引旧例，争执不下。尚之信基本沦为看客，只能在自己部众的安置上勉强争得一些优待。
谈判从清晨持续到深夜，明伦堂内灯火通明。最终，在双方都有意避免破裂、且外部清廷压力巨大的情况下，一份名为《兴化划界约》的章程草案艰难出炉。核心内容如下：
军政划分：福建分设东、西两路提督。郑成功 加提督东路诸府水陆军务、招讨大将军，开府泉州，节制泉州、漳州、兴化府南部（木兰溪以南）及福宁州 沿海卫所，总管闽海及南洋水师、市舶事宜。李元胤 以提督西路诸府军务、兵部尚书衔，驻福州，节制福州、兴化府北部（木兰溪以北）、延平、建宁、汀州、邵武 及内陆 防务，协调东西两路军事。
行政与财政：陆上民政（田赋、刑名等）仍归朝廷委任的布政使、按察使、知府、知县，但东路 官员任命，郑成功 有荐举权。设泉州、月港（漳州）两处市舶提举司，主官由朝廷任命，郑成功保荐，专征海贸税，岁入四成解送福州藩库，六成 留充东路 军饷及建设。盐茶税 由东西路按四六比例分成（西四东六）。
军事与防务：郑 军陆师主要驻防沿海要地，李 军主力驻防内陆关隘。双方定期会哨，情报共享。遇虏大举入侵，需相互应援。尚之信 旧部择优汰弱 后，改编为御营 福建 镇，尚之信 为总兵，驻延平，受李元胤 节制，粮饷由西路供给。
贸易与后勤：开设福州、泉州 官办榷场，允许东西两路凭公文平价互市 粮秣、军资。郑 军可优先 采购西路 粮食，李 军可优先 获得东路 输入之硝磺、铜铁、倭刀 等物。
共识与名义：双方共奉永历正朔，互通 奏报，重大军事行动 需通报 对方，共同应对 北方清军威胁。
章程草案拟定，用印画押。陈永华代表郑成功，李元胤代表朝廷及自身，尚之信作为附署，三方在约书上签下了名字。明伦堂内，众人举杯，共祝“同心戮力，共复大明”。烛光映照着每一张看似平静，实则心思各异的脸上。
然而，就在这份墨迹未干的章程送往南京“请旨”用宝，以及送往厦门由郑成功“钤印”的同时，暗地里的动作早已开始。
厦门，延平郡王府。
陈永华带着章程草案连夜返回。郑成功仔细阅罢，冷笑一声：“李元胤 好算计！陆上权、钱粮权，他都要插一手。这市舶司 四成岁入，他倒是不客气。”
“藩主，”陈永华低声道，“然此约已为我方争取最大实利。开府泉州、节制水师市舶、荐举官员、六成市舶税，尤其是陆师协防权与互市之利，皆是我急需。李元胤 让出沿海实利，换得福州 根本及协调 之名，各取所需。眼下清虏在北，不宜与之翻脸。”
郑成功默然片刻，提笔在约书上钤下自己的大印：“准。然告诉甘辉、马信，沿海防务，尤其炮台、要塞，必须牢牢握在我手！市舶司 的人，要换上我们的人！互市 粮草，要加紧采购囤积！”
福州，提督行辕。
李元胤对着沐涵与张月、郝尚久道：“郑森要利，我便给他利。但福州、延平、汀州 这条线，必须牢牢掌控在我手。尚之信 部整编要快，掺沙子 要巧。市舶司 那四成税款，要确保足额及时解到。陈永华 要陆师协防权？可以，兴化 以北的陆师调动，需经我核准。另外，靖安司 要加强对泉州、漳州 的渗透，尤其是造船厂、炮厂、市舶司 账目，我要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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