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纱的过程总算在一种无声的压抑中熬了过去。
沈清悦换回自己的衣服，那身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裙让她感觉自在了些，至少呼吸顺畅了不少。店员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但眼神里多少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同情和好奇。
“顾太太，婚纱和礼服基本就定下这几套了。接下来我们去看看婚戒吧，就在隔壁的珠宝沙龙，已经为您和顾总预约好了。”店经理躬身引路，语气恭敬。
顾晏舟从沙发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试纱时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率先迈开长腿朝外走去，没有等沈清悦的意思。
沈清悦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心里那片荒凉又扩大了一圈。
隔壁的珠宝沙龙更加安静，灯光聚焦在丝绒托盘里那些璀璨夺目的钻石上，每一道光芒都像是冰冷的审视。穿着黑色套裙的珠宝顾问早已等候多时，微笑着将他们引到私密的贵宾室。
托盘里摆放着十几对钻戒，每一对都价值不菲，设计各异。
“顾总，顾太太，这些都是我们品牌最新的限量款，或者可以根据二位的喜好独家定制。”顾问小心地介绍着，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试图找出谁才是做决定的人。
顾晏舟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些闪闪发光的石头，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看一堆普通的玻璃。他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后靠，拿出手机，似乎对眼前关乎“婚姻信物”的选择毫无兴趣。
“你喜欢哪个？”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沈清悦看着那些戒指，只觉得眼花缭乱，心里空落落的。她伸出手，指尖在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钻戒上停顿了一下，那枚戒指的指环上缠绕着细密的藤蔓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不算很大，但切割十分精致的主钻，低调又温柔。
她刚想开口，顾问却像是领会错了意，或者是为了展示更贵重的款式，热情地拿起旁边一枚镶嵌着巨大梨形主钻、周围簇拥着无数碎钻的戒指：“顾太太，您看看这款，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之一，三克拉的D色FL净度梨形钻，非常显气质，也符合您的身份。”
那枚戒指在灯光下几乎有些晃眼，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奢华。
沈清悦微微蹙眉，刚想摇头。
“就这个吧。”顾晏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依旧看着手机，甚至没看清顾问推荐的是哪一枚，只是不耐烦地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流程。
沈清悦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顾问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应承：“好的顾总！您真是好眼光！那尺寸方面……”
“按她的尺寸定。”顾晏舟终于从手机上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掠过沈清悦纤细的手指，没有任何停留，又补充了一句，“我的不用量，老尺寸。”
他连和她一起量戒指尺寸的耐心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段躁动的电音铃声，与沙龙里安静高雅的气氛格格不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上那点仅存的不耐烦瞬间被一种玩味的兴致取代，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真实的弧度。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喂？……嗯，在外面……挑戒指。”他低笑了一声，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没什么好看的，麻烦……行啊，老地方？……等我，半小时到。”
挂了电话，他转身回来，脸上的那点生动立刻收敛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没再看那些戒指一眼，也没看沈清悦，直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随意地扔在铺着丝绒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剩下的事情你处理。”这话是对珠宝顾问说的，但他的视线没有任何焦点，“选你喜欢的就行。”
最后这句，像是施舍般，丢给了站在一旁，脸色微微发白的沈清悦。
说完，他甚至没有一句“我先走了”之类的交代，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贵宾室。门外很快传来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沙龙里安静得可怕。珠宝顾问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清悦：“顾太太，那这戒指……”
沈清悦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上，又缓缓移到托盘里那枚她第一眼看中的、带着藤蔓花纹的钻戒上。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光，与旁边那枚被顾晏舟随口定下的、张扬夺目的“镇店之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指向那枚藤蔓花纹的钻戒，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女戒，要这一款。男戒……”她顿了顿，脑中闪过顾晏舟刚才接电话时那不耐烦的神情，“选最简单的光版铂金戒圈，尺寸……你们应该有办法查到他的旧尺寸。”
顾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自己做主，而且选的并非顾晏舟刚才随口指定的那枚天价戒指。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的，顾太太，没问题。”
沈清悦没有再去看那枚被遗弃在桌上的黑卡，也没有去碰它。她只是对顾问微微颔首：“麻烦你们了，确定好后联系我。我先走了。”
她挺直脊背，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斥着金钱与冰冷光芒的沙龙。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将心底那不断翻涌的酸涩强行压了下去。
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为什么而笑，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一项任务，一个需要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安静的，像影子一样的摆设。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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