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这个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小家伙适应得比想象中快。不过两天功夫，它已经敢摇着尾巴跟在沈清悦脚后跟满屋子转了。
沈清悦给它买了柔软的狗窝，放在客厅阳光能照到的角落，又准备了各种磨牙玩具和小零食。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整理那些关于植物的资料，偶尔和苏晚晴通个电话。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元宝。教它定点上厕所，陪它玩扔球游戏，看着它抱着玩具啃得口水直流。
房子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属于顾晏舟审美的痕迹。
玄关角落放着元宝喝水的卡通碗，沙发上偶尔会粘上几根金色的狗毛，茶几底下滚落着彩色的橡胶球。餐桌上那束向日葵有些蔫了，沈清悦又换上了一把新鲜的白色洋桔梗。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苔藓，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原本冰冷规整的空间，试图赋予它一点活气。
沈清悦甚至开始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直到这天晚上。
顾晏舟已经连续几天没回来了。沈清悦乐得清静，早早洗漱完，穿着睡衣坐在客厅地毯上，一边翻着图鉴，一边看着元宝追着自己的尾巴玩。
小家伙玩累了，趴在她腿边，肚皮一起一伏，睡得香甜。沈清悦轻轻抚摸着它柔软温暖的皮毛，心里也难得地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密码锁开启的“滴滴”声。
沈清悦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坐直了。元宝也被惊醒了，警惕地竖起耳朵，朝着门口方向发出几声奶声奶气的“汪汪”。
门开了，顾晏舟带着一身夜色的寒气和淡淡的酒意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些疲惫，扯松了领带，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玄关的柜子上。一抬头，就看到了客厅里坐在地上的沈清悦，以及她身边那只正冲他龇着乳牙、虚张声势的小金毛。
他的脚步顿住了。
目光先是落在沈清悦身上，她穿着浅粉色的棉质睡衣，长发松散地披着，脸上还带着刚刚放松下来的柔和痕迹。然后，他的视线下移，定格在那只金色的、毛茸茸的小狗身上。
眉头瞬间拧紧。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刚回来的沙哑和不加掩饰的厌烦。
元宝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到，往沈清悦身后缩了缩，嘴里发出不安的呜咽。
沈清悦连忙站起身，将元宝护在身后，有些紧张地解释：“是……是一只狗。我看家里太空了，就……”
“谁允许你往家里带这些东西的？”顾晏舟打断她，语气冰冷，迈步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阴影笼罩下来。
他身上浓烈的陌生气息和酒气让元宝更加害怕，小家伙应激之下，竟从沈清悦身后窜出来，对着顾晏舟的裤脚又叫了两声，还试图用没长齐的牙去啃那昂贵的西裤料子。
“元宝！不行！”沈清悦惊呼，想去拦。
但已经晚了。
顾晏舟脸色一沉，极其不耐地、用鞋尖轻轻拨了一下元宝。
他没用多大力气，但对于一只幼犬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足以让它失去平衡，像个毛球一样滚倒在地，发出委屈又惊恐的尖叫。
“顾晏舟！”沈清悦心猛地一抽，几乎是扑过去将呜呜直叫的元宝抱进怀里，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愤怒，“它还那么小！你怎么能……”
“我怎么？”顾晏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紧紧护着那只狗的样子，看着她眼里那点因为一只畜生而升腾起的、罕见的情绪波动，心里那股莫名的邪火烧得更旺了。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这个房子出现任何不在他掌控范围内的东西，更讨厌看到她为了别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只狗）流露出这种他在她身上从未得到过的、真实的维护和关切。
“沈清悦，搞清楚你的身份。”他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刻骨的嘲讽，“这里是顾家，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养猫逗狗的地方。把这东西弄走，明天我不想再看到它。”
说完，他不再看她和她怀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酒，仿佛刚才只是处理掉了一件碍眼的垃圾。
沈清悦抱着还在发抖的元宝，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到她所在意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狗。
她低头，看着元宝湿漉漉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再看看顾晏舟冷漠的背影，心里那片刚刚被小狗温暖了一点的角落，瞬间又被冻得坚硬。
她紧紧抱着元宝，没有说话，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转身，走回了次卧。
关门，落锁。
将他和他的冰冷，彻底隔绝在外。
顾晏舟端着酒杯，听着身后那声清晰的落锁声，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越烧越旺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烦躁。
他看着这间似乎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的房子，只觉得无比碍眼。
那只狗……
还有她刚才看他的眼神……
真他妈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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