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墨香”书店门口。苏晚晴第一个冲下去，就要往书店里闯，被紧随其后的周哲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等等！”周哲压低声音，示意她看向里面。
书店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在靠里一个不起眼的、被高大书架遮挡了大半的角落，他们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沈清悦抱着膝盖，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无声地宣泄着巨大的无助和悲伤。
苏晚晴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又想冲过去，却被周哲更用力地拉住，对她摇了摇头，目光示意了一下旁边。
顾晏舟就站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他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遗失的珍宝，却不敢轻易上前，生怕那只是一个易碎的幻影。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勇气，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走到她面前，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距离近了，能更清晰地看到她微微发抖的肩膀和埋在臂弯里、湿了一小片的衣袖。
顾晏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沈清悦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埋着的脸抬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蹲在面前的顾晏舟。他的脸上没有往日的冷硬和疏离，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小心翼翼。
四目相对。
沈清悦一直强忍的、在独处时才敢肆意流淌的泪水，在这一刻，仿佛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涌了出来。
她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巨大的茫然和……被他找到后的、莫名的安心与更加汹涌的难过。
她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没有声音，只是无声地哭泣，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看到家人的孩子。
顾晏舟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不断滚落的泪珠，心都要碎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伸出双臂，非常非常轻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沈清悦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那一直紧绷的、试图支撑自己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把脸埋进了他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肩窝，压抑许久的呜咽声终于低低地溢了出来。
顾晏舟感觉到肩头迅速被温热的泪水浸湿，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却又不会弄疼她地圈在怀里。
一只手笨拙地、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他低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找到你了。”
苏晚晴和周哲站在不远处，看着角落里相拥的两人，一个哭得不能自已，一个笨拙却无比珍重地安抚着，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苏晚晴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心里骂了句“混蛋”，却又莫名地，为好友感到一丝酸楚的欣慰。
至少……他找来了。
至少……他此刻的怀抱，看起来是真实的。
周哲则松了口气，拍了拍苏晚晴的肩膀，示意她出去等，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角落里，沈清悦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
顾晏舟感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稍稍松开她，但仍圈着她，低头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悔痛和认真，“是我不好。以前是，今天也是。我不该……让你听到那些，更不该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沈清悦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晏舟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语气异常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清悦，看着我。”
沈清悦抬起泪眼看着他。
“实验室的事情，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是我真心想给你的，不是为了绑住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只是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平台，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你就当……是一个欣赏你才华的人，对你的一份投资。坦然接受就好。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更不用因此……为难自己。”
沈清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不再冰冷、而是盛满了复杂情绪，却唯独没有算计和强迫的深海。
他让她……坦然接受？
他真的……不强求了？
这个认知，比之前听到他说“喜欢”时，更让她心神俱震。
她一直紧绷的、试图抵抗什么的神经，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悄然瓦解了。
她看着他，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这一次，似乎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和茫然。
顾晏舟看着她再次涌出的泪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衫。
角落里，灯光静谧。
两个曾经隔阂深重、彼此伤害的灵魂，在这个充满书香的角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靠近。
裂痕依旧在，隔阂并未完全消失。
但至少，有一方，率先伸出了手，试图修补。
而另一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似乎也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解冻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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