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悦睁开眼睛时，最先看见的是头顶白色的天花板。
然后才是痛。
从腹部蔓延开来的、钝钝的痛，还有全身无处不在的虚弱感。
她想动，却发现身上插着管子，手背上打着点滴。
“清清？”
有人握住她的手。温热的，粗糙的，带着熟悉的触感。
她慢慢转过头，看见顾晏舟的脸。
他憔悴得吓人，眼眶深陷，胡子拉碴，眼睛里全是血丝。可是看见她睁眼，那双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清清……你醒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沈清悦看着他，看了很久。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医院的走廊，林薇薇，那个小男孩，还有……肚子剧烈的绞痛。
她的手猛地摸向腹部。
平的。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宝宝……”
“宝宝……”顾晏舟握紧她的手，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沈清悦盯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宝宝……没了？”她轻声问，声音轻得像羽毛。
顾晏舟摇头，又点头，眼泪掉下来：“清清……你听我说……”
“说啊。”沈清悦的声音还是很轻，但那种平静让人害怕，“宝宝呢？”
“在NICU。”顾晏舟终于说出口，“她早产了，二十六周，只有820克……但她在保温箱里，很努力……”
沈清悦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真的！”顾晏舟用力点头，“我昨天还去看她了，她拉着我的手指……她很坚强……”
沈清悦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下来。那是喜悦的眼泪，劫后余生的眼泪。
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顾晏舟的手僵了一下。
“我梦见一个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叫我妈妈。”沈清悦慢慢说，“她说她要走了，去天上……她说，是她选的，选让我活下来……”
她说着，忽然抓住顾晏舟的手：“晏舟，宝宝……宝宝是不是出事了？”
顾晏舟的嘴唇在颤抖。
“你说话啊！”沈清悦的声音开始发颤，“宝宝怎么了？！”
就在这时，NICU的护士长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看见沈清悦醒了，愣了一下，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顾太太……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最后的审判。
沈清悦瞪大眼睛，看着护士长，又看向顾晏舟。
顾晏舟低下头，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宝宝……”护士长声音哽咽，“今天凌晨……心脏骤停……我们抢救了四十分钟……可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空气凝固了。
沈清悦呆呆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像没听懂。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你们……在开玩笑吧？”
“清清……”顾晏舟想抱她。
“别碰我！”沈清悦猛地推开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血珠一下子冒出来。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看宝宝……她在等我……”
“清清你冷静点！”顾晏舟按住她，“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动！”
“放开我！”沈清悦嘶吼起来，眼泪终于决堤，“我要看我女儿！她在等我！她说她会等我的！”
她拼命挣扎，腹部的伤口被扯到，纱布瞬间渗出血迹。可她感觉不到痛，只是疯了一样要往外冲。
护士长也上来帮忙：“顾太太，您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我要看我女儿……”沈清悦的声音弱下去，变成绝望的哭求，“让我看看她……就一眼……求求你们……”
顾晏舟死死抱住她，把她按回床上。她在他怀里挣扎，捶打他，咬他，可他就是不松手。
最后，她没力气了，瘫在他怀里，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那哭声太痛了，痛得走廊里其他病房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苏晚晴冲进来，看见这一幕，也哭了。她走过来，从顾晏舟怀里接过沈清悦，紧紧抱住：“清悦……清悦……”
“晚晴……”沈清悦抓住她的衣服，“我的宝宝没了……她没了……”
“我知道……我知道……”苏晚晴哭得说不出话。
护士长擦了擦眼泪，轻声说：“宝宝……现在还在NICU。如果你们想……可以去看看她。送她……最后一程。”
沈清悦猛地抬起头：“带我去。”
“可是你的身体……”
“带我去。”沈清悦重复，眼神空洞却坚定，“我要见她。”
顾晏舟推来了轮椅。沈清悦坐上，腹部的伤口疼得她冷汗直冒，可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NICU外的走廊空荡荡的。
护士长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保温箱还在原来的位置，但监护仪已经关了，那些管子也撤掉了。小小的身体躺在里面，盖着一块白色的无菌巾。
沈清悦站起来，踉跄着走过去。
她俯身，看向保温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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