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委屈、恐慌、以及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长久以来压抑的、混杂着崇拜、倾慕、心疼与卑微的情感,在这一刻被“驱逐”的恐惧彻底点燃。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蓄满了泪水。那双总是努力保持平静、偶尔流露倔强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脆弱,直直地看向沈遂之,声音因为极力压抑哽咽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大哥……”
她第一次在工作场合,没有叫他“沈老师”。
“你……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不讲理。但其中蕴含的依赖、恐惧与深深的失落,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沈遂之理性规划的壁垒,让他微微一怔。
他设想过她可能会惊讶、犹豫、甚至欣喜,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像一只被突然告知要离开巢穴的幼兽,惊慌失措,满眼都是被遗弃的恐惧。
看着赵丽颖瞬间蓄满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的眼睛,还有那声带着哭腔的“沈大哥”,沈遂之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错愕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动容。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忽略了这个女孩对他、对这份工作、以及对她所理解的“安全位置”那份深厚而复杂的情感依附。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丽颖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那模样,确实像个以为自己即将被抛弃的、没人要的孩子。
沈遂之沉默地看着她,那敲击扶手的指尖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个看似双赢、理性至极的“职业规划”,在这个女孩汹涌而直白的情感反应面前,显得有些……冰冷和粗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放软了语气,带着一种难得的耐心:“丽颖,我不是不要你。只是觉得,以你的条件,做助理……可惜了。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公司也会全力支持你,这和你继续在这里工作,并不完全冲突。”
但赵丽颖似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的否定,眼泪流得更凶了,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再说话,用那种混合着伤心、委屈和执拗的眼神看着他。
沈遂之感到一阵棘手。他擅长处理复杂的商业谈判和极致的艺术创作,却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纯粹情感层面的、孩子般的控诉和依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给了她一点平复情绪的空间,也让自己理清思绪。窗外是北京繁华却冰冷的楼宇森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转过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样吧,丽颖。这件事,不急着做决定。我给你时间考虑。同时,公司这边,也会开始为你物色一些合适的试镜机会或者培训课程,你可以先去尝试、感受一下。看看那个舞台,那个方向,是不是你真的感兴趣,也适合你。”
他走回办公桌前,看着依旧低头垂泪的赵丽颖,补充道:“在你考虑清楚,或者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之前,助理的工作,照旧。这里,没有不要你这一说。”
这算是他做出的让步和保证。
赵丽颖抽噎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看到他眼中那份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哪怕此刻带着些许无奈),她心中的恐慌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份被“建议离开”的刺痛和深深的不安,却已深深扎下。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却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知道了,沈老师。我会……会考虑的。”
“嗯。” 沈遂之点点头,不再多言,“先去忙吧。”
赵丽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沈遂之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似乎偏离了他预设的高效商业轨道。赵丽颖那声“沈大哥”和泪眼婆娑的模样,在他脑海中短暂停留。
而门外,赵丽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沈老师没有立刻赶她走,还给了缓冲期。但这提议本身,就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原本以为坚固的“港湾”。前路忽然变得迷雾重重,而那个她仰望的男人,似乎正亲手将她推向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风浪的彼岸。
是做一辈子仰望他、却可能永远无法真正靠近的助理,还是冒险踏上他指引的、却可能失去这份唯一羁绊的艺人之路?这个突如其来的选择,像一道残酷的裂缝,横亘在了赵丽颖刚刚开始清晰起来的人生图景中央。而裂缝的另一端,沈遂之的身影,在泪光中,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遥远,也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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