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毒室交心
三日后,酉时初刻。暮色为古老的京城披上一层灰蓝的纱衣,城南坊市渐渐安静下来。
沈清辞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青灰布裙,用头巾掩去大半容颜,只身来到济世堂后巷。与前次不同,她熟门熟路地找到那扇黑漆木门,取出那枚刻有“济”字的青玉牌,在门环旁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轻轻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开门的仍是那名沉默的汉子,见到她手中玉牌,侧身让开,旋即又隐入阴影,仿佛从未存在。
院内景象与上次无异,老槐树在暮色中伸展着虬枝。石桌旁却空无一人。那汉子无声地指了指其中一间亮着昏黄灯火的厢房。
沈清辞定了定神,走向那间厢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一股混杂着各类药材、其中更夹杂着几缕奇异腥甜与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却与寻常房间大不相同。靠墙是一排高大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中央一张宽大的长条木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皿:陶制研钵、玉质药杵、大小不一的瓷瓶瓦罐、小巧的铜秤,还有一些形状奇特的琉璃器具。墙角还放着几个密封的陶瓮,不知装着什么。
这俨然是一间设备齐全、却隐于市井的毒室。
容璟正站在木桌前,背对着门,俯身观察着一个敞开的锦盒。他今日未戴面具,只穿着一身玄色窄袖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专注的眼神落在锦盒内,眉心微蹙,带着一种研究难题时的凝肃。
听到推门声,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来了。关门。”
沈清辞依言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息。室内顿时只剩下药材气味、烛火噼啪声,以及两人轻微的呼吸。
“看看这个。”容璟将锦盒推向桌子的另一侧。
沈清辞走近,目光落在锦盒内。里面铺着黑色丝绒,丝绒上并排放着三个小巧的玉瓶,瓶身颜色各异:一白,一青,一赤。旁边还放着一小撮暗红色的干枯花瓣,以及几片边缘泛着诡异蓝紫色的叶子。
“三种毒,两种未鉴明的毒草。”容璟言简意赅,“我需要知道它们是什么,毒性如何,以及……如何解。尤其是那赤瓶中的东西。”
沈清辞先拿起那撮暗红色花瓣,仔细端详,又凑近轻嗅。花瓣干枯蜷缩,却仍残留一丝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曼殊沙华……生长在极阴寒的墓穴或古战场边缘,取其怨戾之气。花瓣研粉,少量可致幻,令人沉溺美好梦境不愿醒来;剂量稍大,则侵蚀神智,使人狂躁易怒,最终心力耗尽而亡。解药需以向阳而生的‘烈阳草’为主,佐以清心净魄的莲子心、冰片。”
她又检查那蓝紫色叶子,指尖轻触,竟有微微的麻痹感。“蚀骨藤的叶子。藤蔓通常缠绕腐尸而生,叶片汁液有剧毒,沾之即令皮肉溃烂,深入骨髓则疼痛钻心,无药可治。但……若在毒发初期,以同样生于腐尸旁的‘鬼面菇’碾碎外敷,以毒攻毒,或可遏制。内服解毒极难,需找到蚀骨藤根系旁伴生的‘血线兰’,但此物罕有。”
她语调平稳,叙述清晰,如同在讲解寻常药材,而非这些阴毒诡谲之物。
容璟抬眼看了她一下,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继续。”
沈清辞依次打开三个玉瓶。
白瓶中是近乎透明的粘稠液体,无味。“‘相思泪’,名字缠绵,实则凶险。溶入酒水饮食,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时无恙,十二个时辰后突发心悸绞痛,如同相思刻骨,一个时辰内必死。死状与突发心疾无异,极难察觉。解药……需在中毒六个时辰内,服下以情人泪(一种生于苦情树下的苔藓)和百年陈醋为主配制的药汤。”
青瓶中是淡绿色的粉末,带着淡淡的青草气,细看有微光闪烁。“‘碧磷粉’。取自深潭毒蛙腺体,混合了淬炼过的铜绿。可随风飘散,吸入或接触皮肤,初时瘙痒,继而长出碧绿疱疹,流脓溃烂,痛苦不堪。虽不立刻致死,但折磨人至死方休。解法复杂,需以内服大量绿豆甘草汤清内毒,外敷由牛黄、珍珠粉、以及极其难得的‘寒潭玉髓’调制的药膏。”
最后,她拿起赤色玉瓶。瓶塞打开,并无气味溢出。她小心倒出一点在掌心——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粉末,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触手温热。
沈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光泽,这触感……与她妆奁底层那株“金线幽兰”晒干研磨后的粉末,何其相似!但似乎又有些微不同。
她取过一根银簪,挑起极少一点粉末,置于烛火上方小心烘烤。只见那暗金色粉末遇热后,竟缓缓转变为一种瑰丽的嫣红色,同时散发出一股极淡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腥甜的气息。
“这是……‘凤凰劫’!”沈清辞声音微沉,带着确认后的凛然,“传说中的宫廷秘毒之一。据传以数种罕世毒物提炼而成,其中主料之一便是‘金线幽兰’。此毒并非口服或接触,而是需溶于特制的熏香之中,长时间吸入。中毒者起初精神健旺,面色红润,犹如涅盘重生,故有‘凤凰’之名。但实则是透支生命本源,大约一年后,会毫无征兆地突然衰弱,五脏衰竭而亡,死时犹如灯尽油枯,查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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