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临溪镇,薄雾未散,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湿冷的气息。
影台前早已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孩童攀上屋檐,老妪拄拐踮脚,酒肆伙计干脆搬了条长凳站上去,只为看清那自七郡疾驰而来的快马队伍。
铁脚童一马当先,披风猎猎如战旗,身后三十骑卷起黄尘滚滚。
他们皆是“传声队”中最精锐的信使,三日奔袭千里,只为将这一纸榜文送到百姓眼前。
为首者勒马停步,翻身下马,双手高举黄绸榜文,声音嘶哑却如惊雷炸响:“风云录更新——背棺人顾夜白,列第九十九位!”
刹那间,万籁俱寂。
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有人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有书生猛地合上手中《江湖志》,喃喃道:“第九十九?那个背着破棺材、从不说话的疯子?”
可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是他!那夜退山魈的就是他!”
“斩蛟醉”酒坛砰然落地,掌柜一脚踩碎残片,仰头大笑:“我早说了!那晚黑衣人踏着血走出来时,我就知道他不是凡人!”
孩童们尖叫着冲上前,争抢被撕下的榜角,一张小小的黄纸被撕成十几片,贴在额头上,像戴了神符般满街奔跑。
盲眼说书人坐在茶棚角落,枯手抚过琴弦,忽地抬首,对着虚空朗声道:“诸位且听——第九十九回,孤棺出世惊龙潭!此子非俗骨,乃逆命之人也!”
消息如野火燎原,一夜之间烧遍七郡。
而此时,城外十里荒庙中,顾夜白正盘坐于残破佛像前,闭目调息。
身侧黑棺静立,似沉眠千年的凶兽。
远处喧声隐隐传来,起初如潮汐低涌,渐渐汇聚成海啸之势,震得庙梁微颤。
他睁开眼。
眸光一瞬如刀锋出鞘,又迅速敛去。
指尖无意识抚上剑柄,冰冷的铁脊已被掌心汗水浸透。
他不动声色,可胸腔深处却似有巨浪翻腾——那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耳中。
不是通缉令上的“逆贼之后”,不是仇人口中的“漏网余孽”,而是——风云录第九十九位,顾夜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材上。
棺中有母亲临终前缝进他衣襟的一缕发,有父亲断指刻下的半句遗训,还有那一夜大火中未能救出的十七具尸骨。
如今,这名字终于不再藏于灰烬之下。
与此同时,苏锦瑟正立于影台幕后,指尖轻轻拨动一线丝绳,一只皮影小雀振翅欲飞。
她听着台前沸腾的人声,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波澜。
这一切,都在她三日前的算计之中。
她早命白羽生以笔为刃,在各大茶馆酒楼悄然投下《孤棺行》系列短评。
那些看似随意流传的江湖闲话,实则字字埋钩:某夜山村遭劫,一黑衣人独战三盗,背棺而去;某地山魈作祟,村民献祭少女,翌日见尸横遍野,唯有一道血脚印通向深林……桩桩件件,皆是顾夜白过往所为,却被世人遗忘于偏僻角落。
如今榜单一出,这些“旧闻”瞬间被挖出、串联、渲染,化作一段段口耳相传的传奇。
百姓恍然大悟:“原来那神秘侠影,竟是他!”
更妙的是,她暗中联络陈老瘸——当年随父征战北疆的老兵首领,让他牵头联署《为民请功状》,历数顾夜白护村退匪之功,直言朝廷武勋迟滞,民心早已归附。
百余名老兵按手印递状至天机阁门前,激起民间滔天声浪。
“官榜不认,我们认!”
“英雄不在名录,而在人心!”
舆论倒逼,天机阁不得不承认既成事实。
评录阁内,裴文渊怒极摔盏,瓷片四溅。
“区区一个泥腿子,竟敢登榜?还是第九十九!你们是不是忘了‘风云录’的规矩——需经三重核实、五方见证!”他脸色铁青,盯着下属,“立刻拟文,以‘战绩未验’为由,撤销其资格!”
副阁主却缓缓起身,压低声音:“裴大人,你撤得了一个顾夜白,可撤得了七郡民心吗?今日你否了他的名,明日百姓就要问——为何世家子弟初露锋芒便可入前十,寒门英雄浴血十年却只能等施舍?”
他顿了顿,这不是一个人上榜的问题,这是……一场对秩序的挑战。”
裴文渊僵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事情已失控。
他原想将顾夜白压至末席,羞辱一番,却不料苏锦瑟借势造势,反将这枚棋子化作撬动江湖根基的杠杆。
而此刻,苏锦瑟已悄然退至幕后阴影处。
她取出袖中半枚青螭纹玉佩,轻轻摩挲裂痕。
沈元衡……你看见了吗?
你执笔评天下,我以为你会一笑置之。
可你不会想到,这第九十九位,不过是开始。
她抬眸望向影台前方沸腾的人群,眼神幽深如渊。
今晚,我会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用光影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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