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未至,临安城外的听风台已人山人海。
火把如星河铺展,映得夜空通红。
百姓们自发而来,手持灯笼、铜镜、甚至家传铁牌,只为将这一夜的光影反射得更远——他们要让整座城都看见《群英照胆录》的第一幕,看见那个被埋葬了十年的真相。
苏锦瑟站在高台之上,不再遮面,不再低眉。
月光落在她苍白却坚定的脸上,像是一道迟来了十年的加冕。
风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过身后那幅巨大的影幕。
新制的“影骨共鸣阵”已在幕下悄然启动,七十二根特制竹骨嵌入地脉,与藏于城中各处的副箱共振。
今夜,不只是听风台能看戏——全城九处分影点,都将同步浮现同一幅画面。
但她更知道,若不在此刻掀开最后一层黑幕,便再无机会。
三日前,“苏家女重现江湖”的消息如惊雷炸裂,短短数日内,十城民榜碑上竟凭空多出万人刻名,清一色四个字:“信苏娘子”。
快嘴张在茶楼连演七场《十年灯》,句句泣血,讲的是苏家如何以舆情护国、平乱弭祸,反遭裴文渊构陷灭门的隐秘往事。
莫问斋连夜发布《正音令·三辑》,斥其“借冤博名,妖言惑众”,悬赏千两缉拿“伪影戏班”,可百姓非但不惧,反而涌向听风台,组成“护灯队”,每夜轮值守卫。
断眉刘带着百名退伍老兵立誓于台前,刀插土中,血书为盟:“谁动苏小姐一根头发,我们百人替她死!”
这些话传到风云阁时,裴文渊摔碎了第七个茶盏。
而此刻,苏锦瑟指尖轻抚共鸣阵中枢,低声问身旁的小篾儿:“影枢可稳?”
小篾儿抹了把汗,点头:“主阵连着地脉龙气,副箱皆藏在寺庙钟楼、义庄暗井这些阳气重的地方,破忆弩若想干扰心智,至少得靠近三十步内才能生效。”
她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却无半分得意。
这不是胜利,这只是开战。
真正的杀局,还在后面。
她转身走向幕后,却见顾夜白已换了一身玄铁软甲,肩上的棺木静静横置在一旁,棺盖微启,露出一截寒光凛冽的剑柄——那是他从不轻易动用的“葬心”。
“你来了。”她轻声道。
“我说过,我守幕。”他声音低沉,目光如刃,“他们不会让你继续挖下去。”
她冷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退意:“所以我已让柳婆婆把《旧年榜目》副本送往七大宗门。每一卷都封着当年被除名者的名录,还有他们死前留下的血书。光一旦撒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静静看着她。
这个女人,从来不是在求生,她是在以命点火,烧尽这江湖虚妄的秩序。
片刻后,他低声道:“今夜演出照常,但我亲自守幕。”
她点头,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有你在我身后,我才敢直面天下。”
鼓声起。
第一记锣响震破长空,全场骤然寂静。
幕布亮起,猩红大字缓缓浮现:《血榜篇·其一:苏府焚书夜》。
下一瞬,光影流动,画面成形——
巍峨府邸燃起冲天大火,兵卒破门而入,刀光映着火舌。
一名少年扑身挡在书房门前,胸口插着三支羽箭,仍死死抱住怀中密档,嘶吼:“爹!走——!”
镜头推近,是苏锦瑟的大哥,苏砚之。
画面切换,父亲苏明远立于殿前,手握金印,怒目圆睁:“尔等以权谋私,篡改风云录,欺天下耳目!此印今日不落玉阶,而砸奸臣之首!”话音未落,印玺脱手飞出,正中裴文渊化身的皮影像,轰然碎裂!
台下有人痛哭出声。
而当镜头缓缓移至刑场,母亲林婉柔披发赤足,枷锁加身,却仰天一笑,唇形无声吐出两个字:“锦瑟……活下去。”
全场死寂。
紧接着,万民齐呼:“苏明漪——!”
声浪如潮,震得十里屋瓦簌簌作响,连天际残云都被冲散。
苏锦瑟站在幕后,指尖掐进掌心,才忍住没有落泪。
她不是为了煽情而演,她是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什么叫忠良蒙冤,什么叫满门忠烈却被冠以逆贼之名!
可就在这万众沸腾之际,顾夜白忽然瞳孔一缩。
他听到了。
三缕几乎不可察觉的风声,自屋顶西南、正东、东北三个方向悄然逼近。
极轻,极冷,带着金属特有的腥锈味。
破忆弩。
而且是改良版静音型,专为诛心而造。
他不动声色,右手已按上棺中“葬心”剑柄,左手指尖微微弹出一道银线,悄无声息缠上幕布边缘的机关枢钮。
苏锦瑟察觉他的异样,侧目看来。
他只对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她立刻会意,声音却依旧平稳,继续旁白道:“那一夜,我藏身密道,听着亲族哀嚎,一步也不敢回头……”
幕布上的画面正缓缓推进至“密道逃生”一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