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士正要发作,想呵斥这和尚胡言乱语,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年轻人的呼喊:“爹!爹!您没事吧?”他转头一看,竟是儿子王全和当年李家的老管家李福匆匆回来了。王全刚从萧山县的粮行办事回来,一路上就听闻父亲前些日子得了场重病,险些丢了性命,心里焦急如焚,连家都没进,就让车夫把车停在村口,提着长衫一路小跑直奔门首。他见个穿破僧袍的和尚跪在父亲面前,父亲脸色又不好看,忙上前扶住王安士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搀着他,生怕他站不稳:“爹,您身子刚好,可别生气。这和尚是怎么回事?竟敢在咱们家门口胡闹!”
跟在王全身后的李福也快步上前,他头发已经全白了,腰也有些佝偻,手里还提着个布包袱,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李福当年是李家的老管家,从李修缘出生起就看着他长大,对这位小公子疼爱有加,李修缘走后,他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王安士念他忠诚,就把他接到王府帮忙打理杂事。此刻见这和尚竟敢冒充自家公子,李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济公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和尚!老奴上午还在村东头的凤鸣居看见你蹭了掌柜的一碗面吃,怎么这会儿就跑到这儿来冒充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何等模样,岂容你这般亵渎!还不快滚,不然我就叫家丁来把你绑送官府!”他越说越激动,气得手都发起抖来。
济公却不恼,抬眼看向王全,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表兄,你不认得我了?前些日子在萧山县的县衙门口,你去给粮行办手续,我当时正蹲在墙角啃烧饼,你见我可怜,还给了我半个热乎的馒头呢!那馒头里还夹着块酱肉,香得很!”王全一愣,眉头紧锁着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和尚,越看越觉得眼熟,尤其是这双眼睛,透着股熟悉的机灵劲儿,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每日接触的都是些粮商、掌柜,哪会留意一个蹲在墙角的穷和尚。济公见状,又笑着补充道:“表兄要是不信,我洗把脸你再瞧,洗完脸你肯定能认出来。当年我跟你在晒谷场摔跤,把你摔进麦堆里,你还哭着要告诉我娘呢!”
王安士听他说出儿时的旧事,心里也有些动摇了——摔跤那件事,是王全和修缘十岁时发生的,当时只有家里人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虽说眼前这和尚模样差得太远,但说话的语气、眉眼间的神态,倒真有几分修缘儿时的顽劣。他沉吟片刻,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了敲,终究是放不下心里的期盼,朝门内喊道:“小翠!打盆温水来,再拿块干净的布巾!”
不多时,一个穿青布丫鬟服的小姑娘端着个铜盆快步走了出来,铜盆里盛着温水,冒着袅袅的热气,旁边还搭着块素色的布巾。济公接过铜盆,放在台阶旁的石墩上,伸手撩起温水往脸上一抹,动作干脆利落,接连抹了三四下,将脸上的泥灰彻底洗去。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眉清目秀,鼻梁高挺,虽比儿时多了几分沧桑,下巴上也有了胡茬,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与当年的李修缘一模一样。
王全先是一愣,眼睛瞪得溜圆,紧接着眼圈一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济公,声音哽咽着:“表弟!真的是你啊!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我和爹、舅母都快想疯了!爹为了找你,派了多少人去各地的寺庙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他用力拍着济公的后背,力道大得能把人拍疼,却藏着满满的思念与关切。
李福也看清了济公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双手紧紧抓着济公的僧袍,声音颤抖着:“公子爷!真的是您!老奴有眼无珠,刚才还对您不敬,您可千万别怪罪啊!老奴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他哭得像个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这些年积压的思念与愧疚,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
王安士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外甥,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滴在藏青色的绸缎长袍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印记。他想上前抱抱外甥,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快,快进家!外面风大,别冻着!”王全连忙擦干眼泪,扶着父亲,又拉着济公,一行人簇拥着他往府里走去,连门口看热闹的孩童都知道,这疯和尚原来是王府的外甥,纷纷跟在后面起哄。
穿过雕梁画栋的门厅,只见院子里种着几株海棠花,正开得繁盛,花瓣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粉色的地毯。绕过精致的月亮门,就来到了宽敞的书房,书房内摆着一张花梨木的大书桌,桌上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角落里还摆着个古色古香的多宝阁,里面放着不少古玩玉器,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气派。丫鬟早已奉上刚沏好的龙井,茶香袅袅,驱散了旅途的疲惫。王安士拉着济公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太师椅上,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仿佛一松手外甥就会再次消失,他细细询问起济公这些年的经历,眼神里满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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