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骂着,就见从玉皇庙里走出一个老道,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头戴九阳巾,发髻上插着一根桃木簪,手里拿着个拂尘,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却炯炯有神,走起路来稳稳妥妥,仙风道骨的模样。这老道姓王,法号玄阳,是玉皇庙的住持,已经八十多岁了,在庙里住了五十多年。玄阳道长和周景隆交情不错,经常请周景隆到庙里给他讲书,周景隆也常向玄阳道长请教一些养生之道。
赵虎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了,手里的鞭子抽得“啪啪”响,骂道:“一群废物!饭桶!吃了那么多饭,连个石头楼都拆不动!中午别吃饭了,接着刨!什么时候拆倒了,什么时候再吃饭!”恶奴们不敢吭声,只能咬着牙,继续刨地基。
要说这碑楼,当年是工部亲自监工建造的,地基打得那叫一个结实——底下用了三层青石板,石板下面是糯米汁混合石灰、沙子浇筑的,比现在的水泥还结实。恶奴们抡着镐头铁锹,刨了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胳膊都抡酸了,也只刨掉了地基边上几块边角石料,碑楼本身纹丝不动,连个缝都没裂。
二三十个恶奴立刻抄起镐头铁锹,嗷嗷叫着就往碑楼那边冲。周景隆急了,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却被两个衙役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恶奴跑到碑楼前,举起镐头,猛地刨向碑楼的地基。周景隆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别拆!那是我家的碑楼!别拆啊!”
“开恩?”赵虎冷笑一声,用脚踩着周景隆的后背,不屑地说道,“本都管的恩是给有钱人的,是给听话的人的!你一个穷秀才,也配要本都管开恩?我告诉你,今天这碑楼,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让开,不然我先把你打一顿,再拆碑楼!”说着,他挥了挥手,喊道:“给我拆!谁敢拦着,就往死里打!”
周景隆趴在地上,看着远处的碑楼,那碑楼在晨光中矗立着,风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向他求救。周景隆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两个衙役死死按住肩膀。“都管大人,求您开恩!”周景隆哽咽着说道,“这碑楼是先祖忠勇的见证,是永乐爷御赐的,拆了它就是对先祖的不敬,也是对先皇的不敬啊!还望大人手下留情,放过这碑楼吧!”
县太爷王秉仁赶紧上前帮腔,捋着山羊胡子说道:“周秀才,休得胡言!都管大人是奉旨行事,这圣旨还有假?你要是敢抗旨不遵,就是谋逆大罪,小心抄家灭族!”王秉仁心里也清楚这是假圣旨,但他怕赵虎,更怕刘瑾,只能帮着赵虎欺压周景隆。
列位看官,您道那锦衣卫是打哪来的?这里头可有门道!原来玄阳道长早就料到赵虎这等恶奴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年轻时云游四方,曾在京城白云观挂单三年,收过一个徒弟名叫陈忠。这陈忠后来进了东厂当差,因办事干练,如今已是东厂掌刑千户,手底下管着几十号番子。昨天赵虎撂下狠话走后,玄阳道长就进了玉皇庙的后殿,亲自磨墨铺纸,写了一封书信。信里把赵虎伪造圣旨、强拆御赐碑楼、欺压百姓的恶行一五一十写得明明白白,还特意提了赵虎是刘瑾干儿子,在清苑县贪墨河工银两的事——您猜怎么着?东厂掌印太监张永跟刘瑾本就不对付,早就想抓刘瑾党羽的把柄了!
玄阳道长写完信,叫来了庙里的小道士清风,给了他二两银子当盘缠,让他连夜骑马送进京城,亲手交给陈忠。陈忠一看师父的信,不敢耽搁,连夜带着信去见张永。张永看完信,拍着桌子骂道:“好个刘瑾的狗奴才!竟敢伪造圣旨,无法无天!”当即就给了陈忠一道手谕,让他带二十个精干番子,乔装成锦衣卫,连夜赶往清苑县,务必把赵虎拿下。这才有了刚才那队“锦衣卫”疾驰而来的场面,那为首的“官员”,正是玄阳道长的徒弟陈忠!
赵虎被番子按在地上,手铐脚镣“哗啦”一声锁上,他这才慌了神,哭喊着:“陈大人饶命啊!我是刘瑾公公的干儿子,您不能抓我!”陈忠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背上:“刘瑾?再过些日子,他自身都难保了!给我带走!”两个番子架起赵虎,拖着就走。赵虎的那些恶奴一看主子被抓,哪还敢停留,扔了镐头铁锹,跟丧家之犬似的四散奔逃。县太爷王秉仁吓得腿都软了,偷偷拉了拉陈忠的袖子:“陈大人,下官……下官也是被胁迫的啊!”陈忠瞥了他一眼:“王知县,回去把赵虎在清苑县的所作所为都写清楚,呈给保定府知府,要是敢隐瞒,休怪我不客气!”王秉仁连连点头,擦着冷汗一溜烟跑回了县衙。
周景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尘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玄阳道长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长!您真是活神仙啊!若不是您,我这先祖留下的碑楼就保不住了,我周景隆也得落个抗旨的罪名!这份大恩,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玄阳道长赶紧弯腰扶起他,拂尘一摆,笑道:“周秀才快起来!这可不是老道的功劳。一来是你先祖周尚书忠勇报国,英魂护佑;二来是赵虎作恶多端,天怒人怨,自取灭亡;三来我那徒弟陈忠感念师恩,办事得力。你呀,还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造福一方百姓,才是对先祖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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