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押着花冲,浩浩荡荡往临安府走去。花冲脸上的“善恶昭彰麻”正发作得厉害,又疼又痒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每走一步都得倒抽一口凉气,喉咙里挤出的哼唧声比哭还难听。他原本还算齐整的短褂被扯得歪歪斜斜,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还沾着山神庙的尘土,头发乱糟糟地黏在额头上,活像只落汤的丧家之犬。这副模样引得来往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官道旁卖茶水的老妪探着脖子瞧,挑着货担的货郎干脆放下担子凑过来,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呼:“这不是大柳林的花面狼吗?我上次见他抢了张屠户家的闺女,官府追了三条街都没追上!”另一个穿粗布衫的汉子指着花冲的脸,嗓门扯得老高:“你们看他脸上的麻子!密密麻麻跟筛子似的,这准是遭了天谴!”“可不是嘛!前几天我家婆娘走亲戚,绕着大柳林多走了二里地,就怕遇上这恶贼!”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来,花冲的头埋得快贴到胸口,脖子根都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被小伙子狠狠踹了一脚膝盖:“走快点!别磨磨蹭蹭装死!”
日头渐渐西斜,晒得地上的影子都短了半截,一行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远就望见临安府的城门楼子,青灰色的城墙巍峨矗立,城门口的兵卒正挨个盘查行人。刚进城门,一股混杂着馒头香、卤味香、胭脂香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济公的肚子“咕噜”一声响得格外响亮,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眼睛亮了起来,凑到老丈身边嬉皮笑脸道:“老丈,你看这日头都快落山了,咱们走了一路,肚子里的货早就空了。我看咱们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再去官府也不迟——你瞧这花冲,瘦得跟猴似的,要是饿晕过去了,府尹大人审案的时候他连认罪的力气都没有,岂不是耽误事?”老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圣僧说得是!赶路赶得急,倒是忘了吃饭的事。前面不远就有个悦来小酒馆,是咱们临安城老字号了,酱牛肉做得最地道,咱们就去那儿吃点!”姑娘也轻声附和:“爹,圣僧救了我,该好好请圣僧吃顿饭的。”济公一听乐了,拍着老丈的肩膀:“还是姑娘懂事!走,咱们吃好喝好,再送这恶贼去‘享福’!”
一行人拐过街角,就见悦来小酒馆的幌子迎风招展,红布上绣着的“酒”字格外醒目,门口的八仙桌旁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猜拳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跑堂的是个穿蓝布短褂的小伙子,眼尖得很,见一行人过来,尤其是看到被揪着的花冲那副狼狈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却还是快步迎上来,拱手笑道:“几位客官里面请!要雅间还是大堂?”济公一把推开他,径直往靠窗的桌子走去,一屁股坐下,椅子腿在地上磨出“吱呀”一声响。他把酒葫芦往桌上一放,拍着桌子大声喊道:“不用雅间!就这儿!快给和尚我上硬菜:三斤酱牛肉,要切得厚点,带点筋的;一只叫花鸡,要烤得外焦里嫩,鸡肚子里的香菇笋丁得多放;再来两坛女儿红,要埋在地下三年的陈酿;最后上一笼白面馒头,要刚蒸好的,冒着热气的!越快越好,和尚我肚子都快饿扁了!”跑堂的听得眼睛都直了,偷偷打量济公那身破袈裟,又瞥了眼被按在凳子上的花冲,见花冲满脸麻子、神色萎靡,心里大概猜了几分,也不敢多问,连忙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酱牛肉和叫花鸡都是现成的,马上就来!”说着转身就往后厨跑,嘴里还喊着:“三斤酱牛肉切厚片!一只叫花鸡现撕!两坛陈酿女儿红!”
没多大功夫,跑堂的就端着菜陆续上来了。一只油光锃亮的叫花鸡放在粗瓷盘里,还冒着热气,鸡皮金黄酥脆,轻轻一撕就掉下来,露出里面鲜嫩的鸡肉,混着香菇和笋丁的香味扑面而来;三斤酱牛肉切得厚薄均匀,码在青花盘里,淋着香油,撒着芝麻,看着就让人流口水;两坛女儿红被伙计抱上来,“嗵”地放在桌下,封泥一敲开,醇厚的酒香就弥漫开来;最后一笼白面馒头端上来,笼布一掀,热气腾腾,麦香十足。济公早就等不及了,伸手就抓了一块酱牛肉往嘴里塞,嚼得“吧唧吧唧”响,嘴角都沾了油,又抱起酒坛,对着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他用袖子一抹,笑道:“好酒!好肉!这才叫舒坦!”老丈和小伙子也确实饿了,拿起馒头,就着酱牛肉吃了起来,姑娘身子弱,只夹了一小块鸡肉,慢慢嚼着。只有花冲,被济公用脚踩着凳子腿按住,眼睁睁地看着桌上的美食,鼻子不停抽动,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却连动都不敢动,急得抓耳挠腮,脸上的麻子都挤在了一起,活像个丑八怪。旁边桌的客人见了这光景,都偷偷议论:“这麻子脸肯定是个坏人,被这位大师傅治住了!”“你看那和尚吃得真香,说不定是位隐世高人!”
正吃到热闹处,就听酒馆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衙役的吆喝声:“让让!让让!班头巡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群身穿公服、腰佩长刀的衙役簇拥着一个汉子走了进来。为首的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身高八尺有余,满脸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根根如针,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鹰隼似的扫视全场,腰间的长刀鞘擦得锃亮,走路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微微发颤,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临安府的总班头赵虎,人送外号“赵大胆”。这赵虎可不是寻常班头,他自幼拜在武当派门下,练就一身好武艺,尤其是一手五虎断门刀,在临安府一带颇有名气。他为人正直不阿,办案公正无私,不管是权贵子弟还是地痞流氓,只要犯了法,他都敢抓敢管,在临安府的百姓中威望极高。最近半年,他奉命捉拿花冲,前后带人围了大柳林八回,有两次都快追上花冲了,却被这恶贼用迷魂香和密道逃了,为此他憋了一肚子火,今天带着衙役们巡查完南门,路过悦来小酒馆,就想进来喝杯酒解解闷,没想到刚进门就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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