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人一听更放心了，赶紧让身边的大丫鬟春桃去内屋开箱取银子。没一会儿，春桃捧着个红漆木盘出来，盘子里码着四锭沉甸甸的官银，每锭都有一百两，闪着耀眼的银光。老安人拿起银子塞进张士芳手里：“孩子，这四百两你先拿着，要是不够再跟我说，账房里还有不少现银呢。”张士芳接过银子，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冰凉的银子硌得手心发痒，心里早就盘算开了：天和棚铺的李掌柜是个老滑头，上次我帮他摆平过赌债，跟他杀杀价，四百两的棚子最多给三百两，让他开八百两的单子；德义杠房的王掌柜更贪，一千两的杠班压到八百两没问题，单子开一千六百两，光这两项就能赚一千两！还有纸钱香烛那些小东西，再捞个百八十两，足够我还了赌债再去赌场潇洒几天了！
他把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衣襟裹了又裹，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员外家大门。刚拐过街角，他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直奔后街的天和棚铺。这棚铺是常州府最大的一家，掌柜李三秃是个头顶光溜溜的老滑头，脸上总是堆着精明的笑，跟张士芳打过好几次交道——上次张士芳偷了人家的鸡被抓，还是李三秃出面说的情，两人早就达成了“互利共赢”的默契，张士芳知道他爱贪小便宜，他也知道张士芳总想着从中捞油水。
张士芳一掀棚铺的布帘进去，李三秃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他，赶紧把算盘一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快步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张公子吗？稀客稀客啊！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边坐，我刚泡了壶龙井！”他一边说一边往张士芳身后瞅，见没人跟着，又压低声音道：“是不是王员外家有啥好事，要关照小的生意啊？”
张士芳也不跟他客气，往柜台后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故意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李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我姑父王安士快不行了，我来跟你讲棚。规矩我都懂，你给我弄最好的配置——前后搭五间过脊暖棚，客座要摆上太师椅，两面包新细席，席子上要绣福寿花纹；天井子门口搭三层过街楼，起脊带飞檐，扎满五彩绸子，楼两边要站鼓手，日夜不停；楼子里搭天花座，满挂五色彩绸，中间扎个月亮门，门两边带雕花栏杆，月台要铺红地毯；灵前要搭玻璃圈门，圈门里扎彩绸牌楼，周围月台装玻璃栏杆，所有材料都要用新的，不准用半分旧料！搭七七四十九天，伙计的酒钱、饭钱我全包了，你算算多少钱？”他一口气报完要求，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倨傲。
李三秃听得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笔大生意！他赶紧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手指在算珠上飞快地跳动，嘴里还念念有词：“过脊暖棚五间，材料带人工得三百两；过街楼三层，彩绸加鼓手得一百五十两；天花座加玻璃圈门，最少一百两……”算完后他放下算盘，脸上堆着笑说：“张公子，您这配置可是常州府顶尖的了，别人来办最少得六百两。您是自己人，我给您算五百两，一分钱都不多要，这可是最实在的价钱了！”
张士芳一听，“啪”地一下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眼睛一瞪，故意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李掌柜，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我姑父王安士是什么人？常州府的大财主，你的棚铺以前多少次靠着王家的关系拉生意，现在跟我来这套？四百两！能干就干，不能干我现在就去对面的福顺棚铺，我跟他们掌柜更熟，人家早就跟我说过，这样的配置四百两就能办！”他故意抬出福顺棚铺，其实心里清楚，福顺棚铺根本没能力搭这么复杂的棚子。
李三秃果然慌了，他知道张士芳虽然是个泼皮，但说得出做得到，而且王家的生意确实不能丢。他赶紧搓着手陪笑道：“别别别，张公子，有话好说！四百两就四百两，谁让您是大客户呢！不过张公子，您看这单子上的价钱……能不能写八百两？您回去跟老安人交差也好看，就说我给您打了折，您也有面子不是？我这儿薄利多销，您以后多照顾生意就行！”他挤眉弄眼地暗示着，早就摸清了张士芳想中饱私囊的心思。
张士芳心里暗笑，这李三秃果然上道，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故意板着脸沉思了一会儿，才装作勉强同意的样子：“行吧，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就按你说的办。单子上写八百两，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二百两定银来，剩下的等棚搭好了再结。要是办得不好，我可不认账！”说着接过李三秃递来的单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八百两字样，满意地揣进怀里。
出了天和棚铺，张士芳脚步都飘了，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城西的德义杠房。这杠房的掌柜王胖子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跟张士芳是赌场的老相识，两人早就一起坑过人。张士芳一进门就直接报出要求：“给我弄最气派的六十四人换杠班，抬杠的轿夫要穿新绣的甲衣靴子，戴红缨帽；白罩片要新绣的，上面绣满五福捧寿图案，边角镶银丝；执事要全乎的——八对白牌、六十对红牌，现销的官衔幡伞一套不能少，新绣的鞭牌锁棍、刽子手执刀要配齐；还要旨意亭子、全分銮驾，龙旗龙棍、令旗令箭各十对，对子马影二十四匹；香亭、彩亭各两座，鹤鹿回春的扎彩要栩栩如生；二十四对小伞、满堂孝服、清音鼓手三堂、什幡丧车鼓子都得是新的，软片要用上好的丝绸；魂轿、魂椅、魂车要刷金漆，七曲红罗伞要绣龙纹，棺材头的福禄寿童子要用上好的檀香木雕刻，前护后拥，从倒头到出殡满亮杠，整整四十九天，所有费用都算在内！”
王胖子听着就直咧嘴，这配置比知府大人的丧事还气派！他拿出账本算了半天，才伸出一个手指头道：“张公子，这活儿太费料费力了，最少得一千两银子。六十四人换杠班的轿夫要提前训练，绣活也得赶工，成本太高了！”张士芳故技重施，把脸一沉：“王胖子，咱俩谁跟谁啊？上次你欠赌场的三百两赌债是谁帮你还的？八百两，少一分都免谈！单子上写一千六百两，不然我就去请苏州的杠班，人家手艺比你好，价钱还比你便宜！”王胖子一听这话，赶紧点头同意：“八百两就八百两！单子写一千六百两，保证给您办得风风光光的，让常州府的人都见识见识王家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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