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刚迈进浮生阁的门槛，嘴巴就张得老大，忘了合上。
眼前哪里还是她印象中任何一处宴饮场所的模样。
水晶珠帘代替了寻常纱幔，细碎叮咚声不绝于耳。
琉璃灯盏内嵌着的不是烛火，而是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
空气里一股清冽的梅香混着点让人心头发痒的暖香。
引路的侍者是个身量高挑的少年，眉眼干净，穿着素青长衫，声音恭谦有礼，
“夫人这边请。”
林夫人有些紧张的拉住王夫人的衣袖，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一旁的俊秀男子身上。
有人怀抱琵琶低眉信手试音，有人执书卷倚柱默读。
厅堂中央有一汪浅池，水汽氤氲，竟是引了温泉水，池底铺着白玉石，清澈见底。
几只羽翼雪白的仙鹤在池边悠闲踱步，池心平台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在舞剑，身姿轻盈优美，剑气舒缓中带着凌厉。
王夫人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掐了林夫人一把。
“老天爷，这……这地方……”
林夫人强装镇定，收回贪婪的目光，低声道：
“你看那边，今日来的可不止我们。”
王夫人这才把粘在俊美男子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往她手指方向望去。
“听说周侯府这些日子不消停，怎么他家女儿也有心思凑这个热闹？”
“可不是，你看公主身后王大人的妹妹也来了，那位老姑娘也不知是来做什么，难道还要从这地方挑个夫君回去？”
“嘘，别胡说了，小心叫人听了去。”
王夫人掩嘴偷笑，一回头，刚好看见坐在角落的顾清淮。
那个表情，那个眼神，就像是在吃断头饭，一脸的苦大仇深又无可奈何。
她忍不住打趣，“你看那位郎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浮生阁里行了什么下作手段呢？”
顾清淮抬头看了一眼，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位中年女子，满脸的和善。
“王夫人，这位是国子监顾祭酒，最重礼法的清流君子，想必以前没来过。”
来人正是柳金珠，赵平的钱袋子，也是云昭让周放特地约来的。
正说着，池间的剑舞已毕，接着清越琴音和呜咽箫声缠绕而起，并不喧闹，反将这奢华场所衬得愈发幽静神秘。
谢然走到顾清淮桌前，挨着他坐了下来，不，应该说是半靠，他靠在顾清淮的身上，在他耳边轻笑。
“顾大人，可是这酒不合口味？还是嫌我这儿的曲子粗陋，入不得清流雅耳？”
顾清淮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忍耐，却又不敢躲。
“世子说笑，酒甚好，曲……亦佳，只是臣……一时还不适。”
谢然故意把手搭在他肩上，还假装微醺把头也靠了上来。
“顾祭酒不曾娶妻，是不喜女色？那正好，我这浮生阁里各色男子都有，任君挑选。”
顾清淮满脸羞臊，赶紧用手挡开他刚要伸过来的手。
“世子，在下是迂腐了些，但，但也不至于……不至于有这个癖好。”
“大家都是男人，我懂你，既然你是殿下的人，那么就是自己人，自己人肯定帮自己人。”
谢然醉醺醺的，舌头直打结，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清淮急得满头大汗，“您这哪是在帮我，分明是在捅我！”
不远处的容珩倒是比他自在些，他正坐在离林夫人不远的地方，眼神无意的瞟了过来。、
只这一眼让顾清淮更不自在，几次起身想走，硬是被谢然拦了下来。
容珩的眼光再次飘向一身月白素锦长裙的云昭，此时的她正依偎在软座上，与他隔池相望。
黑缎般的墨发仅用一根通透的青玉长簪松松挽就，与这满室华光相比，她显得过分素净，却偏像画师刻意留白的那一笔，让他挪不开眼。
林夫人的目光在眼前男子们身上流转，根本看不过来，各个都爱。
王夫人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别顾着看热闹，虽是公主邀约，但这地方名声在外，终是不好。”
“哎呀，我说王家妹妹，公主下了帖子，敢不来吗？来都来了，能不看吗？”
“就看看而已，你怕什么，这地方这辈子恐怕只能来这一次了。”
王夫人端起香茗喝了一口。
“别的不说，这茶是真不赖，还是公主会选地方，对了，我听说林大人这两日病了？”
“他呀，装得，王尚书亲自登门几次了，躲着他呢。”
“躲？我家老爷那么巧也病了，陆大人也上门来看过，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显得有些不耐烦。
“哎呦，你说你，这么好的琴声你不听，这么好的舞蹈你不看，非问这些。”
“还不就是为了宫里那点破事，变着法的找咱们闺女打探消息。”
王夫人仍旧不依不饶，趴到她耳边嘀咕。
“我听说最近永定侯府也不消停，那阮氏闹得凶，说周侯爷把养在外面得女人接回家了，你听说了没？”
一提到这个林夫人倒是来了兴致。
“听说了，听说那姑娘有才学，有傲骨，阮氏这次可是碰上软钉子了。”
“要我说，她活该，往日里那副趾高气昂得样子，我看着就烦。”
“嘘，永定侯那可是一品军侯，咱们哪得罪的起？算了，还是看热闹吧。”
容珩抬头扬脖，一口饮尽香茶，嘴角上翘，看起来手指在打着拍子，活脱脱一个男菩萨的模样。
可他没注意的是，斜对角的柳金珠那双眼已经瞄了他很久。
顾清淮把半醉的谢然扶到揽月阁，云昭连看都没看就一眼戳穿。
“行了，谢公子，你会吓坏顾卿的。”
顾清淮一愣，脸刚转过来，压在他身上的力道瞬间卸去，谢然大手一挥，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开个玩笑，长公主殿下你还真是煞风景。”
顾清淮傻呆呆的杵在那里，看着谢然那张邪魅狂狷的脸，尤其是那抹笑，让他看得也有些呆愣。
“顾大人，怎么了？难不成看上我们浮生阁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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