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墨家巨子,被秦风以墨家“三表法”诠释“格物致用”,并以“以不可战胜之力,使敌不敢攻;以富足安乐之实,使民不愿战”来重新定义“非攻”,这番言论如同惊雷,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中炸开层层波澜。
他一生践行墨翟之学,深知“非攻”理想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何等艰难,往往陷入“以守止攻”却被动挨打,或“以义战反不义”却难脱杀伐的困境。
秦风的说法,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窗——将“非攻”的主动权,从道德呼吁和被动防御,转向了基于实力的威慑与基于民生的根本消弭。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中激荡,再次开口,这次的问题更加核心,直指墨家学说与现实应用的矛盾:“秦院主高论,发人深省。
然,老朽尚有数惑。
其一,墨家倡‘节用’,反对奢靡。
然观天工院,物料靡费,匠人云集,所出之物,或精巧绝伦,此非与‘节用’相悖?
其二,墨家‘尚贤’,然秦之法,‘有功乃得显贵’,重军功而轻德行技艺,天工院能例外否?
其三,墨家言‘天志’,以为天有意志,赏善罚恶。
然秦院主‘格物’,穷究物理,似不言天志,岂非与天相悖?”
这三个问题,可视为墨家对秦风理念的终极考验。
禽滑厘在旁听得手心冒汗,深知此乃巨子代表整个墨家在发问。
秦风神色却愈发从容。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整理思绪,缓缓道来:
“老先生所问,皆切中肯綮。秦风试以浅见答之,权作探讨。”
“先论‘节用’。”
秦风放下茶盏,“墨家节用,意在反对无益于民生的奢靡消耗,使财物用于实处,此心可敬。
然,‘用’之节与费,不可仅看眼前消耗,更需计长远损益。
譬如,天工院试制新式水车,所费木料人工不少,看似不‘节’。
然此水车成,一具可溉田百亩,省民力数十,增粮产数成。
相较之下,前期所费,可称‘节’否?又如,研制良药以防疫病,所费药材、工时甚巨,然活人无数,省却因疫病致死、致贫之后续无穷耗费,此非大‘节’乎?
故秦风以为,‘节用’之真谛,在于将有限之力,用于能产生最大、最持久民生效益之处。
盲目俭省,或因噎废食,反损民力。天工院所费,皆经评议,力求其‘用’可倍增民生之利。
此非悖‘节用’,实为达‘节用’之更高境界——以智用力,以技省力。”
腹?目光微凝,陷入思索。
以长远效益、民生增益来定义“节用”,这确实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俭省。
“再论‘尚贤’与秦法。”
秦风继续道,“秦以军功爵,重实效,此乃乱世求存、一统天下时之必须。
然天下已定,治国需文武并举,需百工兴盛。
天工院之立,本身便是陛下‘尚贤’之体现——不论出身,但问其能。
院内《章程》明定,凡有实绩,无论工匠、吏员,皆可依功受赏、晋升,乃至赐爵。
此非悖秦法,乃补秦法于‘文功’‘技功’之不足。
至于德行,秦风以为,能恪守职分,精研技艺,利国利民,便是大德。
天工院亦有监察,惩处作奸犯科、虚报造假之徒。
‘尚贤’之要,在于建立通道,使有能者得其位,有德者受其荣,有绩者获其赏。
天工院,正致力于打造此通道。”
这番话,将墨家“尚贤”与秦的“军功爵”及天工院的“绩效制”做了调和,指出了一条在帝国框架内实现“技术尚贤”的可能路径。
“最后,论‘天志’。”
秦风语气转为肃穆,“墨家言天有意志,赏善罚恶,以为规矩。
秦风深敬此心,此乃导人向善、敬畏天地之良言。
然,‘格物’所求,在探究这天地万物运行之‘规矩’本身。
天为何降甘霖?为何起风雷?为何有四季?为何物能载舟亦能覆舟?此等‘规矩’,或可称为‘天道’‘物理’,亦是‘天志’之体现——一种不以人善恶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的法则。
格物,便是以谦卑之心,以实测之法,去学习、理解、顺应进而利用这些‘天志’法则,以利民生。
譬如,明晓水力,可造水车灌溉,此顺‘天志’而利民;不知疫病之‘理’(一种微观‘天志’),则难以防范,此逆‘天志’而害生。故格物与敬天,并非相悖。
敬天知命,格物穷理,顺势利民,此三者一体。
不言赏罚之天志,而究规律之天志,或可视为对墨家‘天志’说之另一种深究与拓展。”
“敬天知命,格物穷理,顺势利民……”腹?喃喃重复,眼中光芒大盛,仿佛看到了一条贯通古老信仰与现实探索的新路径。
秦风将“天志”从人格化的赏罚主宰,转化为客观的规律法则,并将“格物”视为对这一天志的探索与顺应,这既未否定墨家的敬畏之心,又为其注入了理性求索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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