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巨子率核心弟子归附天工院的消息,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咸阳的朝堂与市井间迅速传开。
与之前的震撼、猜疑不同,这一次引起的震动更加复杂。
儒家博士们闻之色变,墨家学说中“兼爱”“尚贤”等主张,本就与儒家“亲亲”“尊尊”的礼法多有冲突,如今墨家竟在皇帝默许(甚至可能支持)下,借天工院之壳公然“复兴”,这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些保守的朝臣,则对墨家这个曾以严密组织着称、主张“非攻”的学派与军方背景浓厚的天工院结合,心存隐忧,担心会形成一股难以控制的技术-军事复合势力。
然而,所有这些暗流与议论,在始皇嬴政得知确切消息后的反应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章台宫,御书房。
秦风与腹?奉召觐见。
腹?已换上了一身天工院高级匠师的深青色常服,虽无官职标志,但气度沉凝。
秦风则是一身大上造朝服。
“臣秦风,携墨学部部首腹?,叩见陛下。”二人行礼。
“平身。”
始皇放下手中的一份奏报,正是秦风关于墨家归附及三日墨辩的详细陈情。
他目光如电,落在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好奇。
“你便是墨家当代巨子,腹??”
“回陛下,草民正是。”
腹?不卑不亢,垂首应答。
“《墨子》一书,朕早年亦曾翻阅。
其言兼爱、非攻、尚贤、节用,其行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其学重逻辑,精技艺,善守御。
然其‘非攻’之说,与朕扫平六合、北击匈奴之策,似有抵牾。
其‘尚同’之论,亦与朕中央集权之制,不尽相合。
今日,你率墨家精英,归附天工院,所为何求?又当如何自处?”
始皇问题直指核心,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腹?早有准备,从容答道:“陛下明鉴。
墨家之学,确有多端。
然其根本,在于‘兴利除害’。
兼爱,乃求天下人皆得其所;非攻,乃反对不义之战,戕害民生;尚贤,乃使有能者居其位;节用,乃惜民力物力。
往昔天下纷争,诸侯攻伐无义,墨家‘非攻’,多体现为助弱守城,阻不义之兵。
今天下一统于秦,陛下乃天命所归。
外有匈奴为患,劫掠边民,陛下北击,乃保境安民,此非不义之战,实为义战。
墨家弟子,亦知此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尚同’,墨家之意,在于统一是非标准,使天下不疑。
陛下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设郡县,明法度,此正‘尚同’于更高、更实之境界。
墨家昔日之‘同’,或限于学派内部;而今天下之‘同’,在陛下法制之下。
墨家入天工院,非为复古,乃为新生。
愿以墨家数百年来积累之技艺、算学、格物之理,辅以秦院主所倡‘实测、创新、效用、共享’之法,化为实实在在可强军、可富民、可利国之器与术。
如此,方是真正践行‘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之祖训。
于陛下之朝,做陛下之民,尽陛下之臣工本分,以技报国,以能效君,此即墨家今日所求之‘自处’。”
这番回答,既有原则性(坚持“兴利除害”根本),又有灵活性(重新阐释“非攻”“尚同”以适应新朝),更有务实性(明确表态以技艺效忠),可谓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墨家尊严,又充分表达了归顺诚意。
始皇听罢,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转向秦风:“秦风,你以为如何?”
秦风躬身道:“陛下,墨家之学,博大精深,尤重逻辑、技艺与务实。
其‘三表法’(本、原、用)与天工院‘实测、创新、效用’之精神,颇有相通。
腹?巨子及众墨家贤达,并非空谈之士,乃身怀绝技、心系民生的实干之才。
其加入天工院数日,已在多个技术难题上提出卓见。
墨家之技艺经验,与天工院之系统方法结合,假以时日,必能极大推动军械改良、农具革新、水利营造乃至基础算学物理之探究。
此实乃强盛大秦、富足百姓之宝贵助力。
且墨家既愿遵天工院章程,守大秦律法,以实绩报国,臣以为,当纳之,用之,信之。”
始皇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墨家组织严密,号令统一。
入天工院后,这巨子之令,与你这院主之令,与朕之诏令,孰先孰后?”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涉及忠诚与指挥体系。
腹?心中凛然,正要回答,秦风已抢先一步,坦然道:“回陛下,天工院内,唯陛下的诏令至高无上。
院内事务,依章程,由院主统筹,各署部执行。
墨学部既为天工院一部,自当遵院内规章,受院主节制。
腹?巨子为部首,其令只限于墨学部内部学术、技艺传承与研究安排,且不得违背院规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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