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古怪寂静持续了片刻。
凛殊慢悠悠地啜着茶,目光在僵立的暗凛和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砖里的白愁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噙着的笑意越发明显,像只偷到油的小狐狸。
最后还是白愁先扛不住这无声的“折磨”,匆匆将茶具收拾好,细声细气地对凛殊道:“殿下……茶已奉上,若、若无事,小仙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等凛殊回应,端着托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门口挪去,经过暗凛身边时,脚步又快了几分,带起一阵极淡的、属于草木和清茶的微涩气息。
暗凛握着茶杯的手指又收紧了些,骨节泛白。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着白愁那慌乱逃窜般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然后迅速转回头,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完成什么训练项目。
“啧,”凛殊放下茶杯,毫不留情地嘲笑,“牛嚼牡丹。白愁泡了半天的好茶,到你嘴里怕是连味儿都没尝出来吧?”
暗凛放下空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耳根那抹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他重新恢复了那副冷硬护卫的模样,抱拳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继续巡查。”
“去吧去吧,”凛殊挥挥手,语气促狭,“顺便‘巡查’一下南荒驿馆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护卫’的地方?”
暗凛绷着脸,目不斜视,转身大步离开,只是那步伐比来时似乎略微急促了半分。
暖阁里又只剩下凛殊一人。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鬓边垂下的发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飘向窗外流云。
“看见没?”他在意识里低声说,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呆头鹅一样。喜欢都不敢说。”
意识深处,一片冰封的寂静。
副人格没有回应。似乎对刚才那幕温情(或者说尴尬)的场面毫无兴趣。
凛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嘟囔:“不过白愁那孩子……看着是挺招人疼。暗凛那个闷葫芦,眼光倒是不错。”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只是,我总觉得……白愁身上,好像有点别的什么东西。说不清,偶尔感觉……不太像表面那么单纯无害。”
这一次,意识深处那片冰封的寂静,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深潭之底,有极细的气泡悄然上浮。
凛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眉头微挑:“你也感觉到了?”
没有回答。
但那种被注视、被聆听的感觉,比方才更加清晰了些。
凛殊撇撇嘴,不再追问。副人格总是这样,神出鬼没,惜字如金。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金丝笼里的云音雀上,指尖敲了敲笼子,引得小鸟歪头看他,啾啾鸣叫。
“还是你省心。”他叹口气,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带着娇憨的抱怨,“整天就知道吃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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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次降临,如浓墨泼洒,掩盖了白日所有的暖意与鲜活。
九重天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靠近罡风边缘的废弃观星台。此地常年罡风猎猎,灵气稀薄,鲜有仙迹。断裂的石柱和剥蚀的古老符文在惨淡的星月微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阴影。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立于断柱之巅,衣袂在凛冽的罡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正是副人格的凛殊。
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感受着那能撕裂寻常仙躯的罡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感。这种极端的、带着破坏力的自然环境,比紫微宫里那精心营造的温暖甜香,更让他感觉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在黑暗中依旧幽深清亮的眸子,望向前方虚空。
“出来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清晰而冰冷。
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一阵扭曲,如同水波漾开,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缓缓浮现。依旧是那身月白素裙,绣着清浅桃花,墨发松松绾着,提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琉璃宫灯。
金桃良。
她站在肆虐的罡风边缘,那看似脆弱的裙摆和发丝却只微微拂动,暖黄的灯晕将她周身三尺照得朦胧而宁静,与周围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凛殊殿下。”金桃良微微福身,姿态优雅,声音娇柔,“没想到,您会约妾身来此等……清净之地。”她抬起眼,清澈的杏眼里映着琉璃灯的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可是有什么吩咐?”
凛殊没有动,也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无尽的黑暗与罡风乱流上。
“天决狱,最近很忙?”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金桃良抿唇一笑,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无奈:“总是有些……不听话的囚徒,需要耐心管教。琐事而已,不敢劳殿下挂心。”
“管教?”凛殊终于转过视线,那双冰封般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穿透那层柔美的皮囊,直视内里,“用你吹散的那点‘桃花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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