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瞬间便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当年魔宫后山,那片违背魔界常理、灼灼盛开的桃花林,是年幼怯懦的他唯一敢独自流连的地方。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那个自称是误入魔界、被桃花精所救的“小仙子”。她那么干净,那么柔弱,眼睛像山涧最清的泉水,笑起来时,比满林桃花还要动人。
她叫他“阿音”,会听他那些无人可诉的烦恼和恐惧,会用柔软的手帕擦去他练功受伤时的血迹,会在他被魔族长老训斥后,偷偷带来仙界才有的、甜得发腻的点心。
那段时光,是他灰暗压抑的童年里,唯一的光亮和色彩。
直到……大哥凛殊遇见了天帝都灵君,不管不顾地叛离魔界。紧接着,二哥暗凛也追随而去。魔界瞬间风雨飘摇,无数双眼睛盯着骤然空悬的权力,无数暗箭射向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他。
是“阿桃”,在他最孤立无援、几乎要被压力和恶意压垮的夜晚,握着他冰冷颤抖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阿音,别怕。你想守护什么,就要有握住它的力量。”
然后,她“无意中”提及了一种早已失传的、据说能淬炼心神、掌控力量的古老法门。后来他才知道,那法门有个美丽又危险的名字——桃花煞。
修炼的过程痛苦不堪,每一次都仿佛将神魂置于烈焰上炙烤,又将残躯投入万载寒冰中冻结。他几次濒临崩溃,是“阿桃”陪伴在侧,用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眸望着他,给他支撑下去的虚幻慰藉。
他成功了。力量涌入四肢百骸,心性也在痛苦中被打磨得日渐坚硬冷酷。他终于坐稳了这个位置,将原本摇摇欲坠的魔界重新箍成铁桶。
但“阿桃”却渐渐来得少了。直到某一天,她彻底消失,只留下这枝早已干枯的桃花枝。
他开始动用一切力量暗中查探。魔界的,仙界的,甚至鬼市和人间界的蛛丝马迹。耗费了无数心血和时间,真相的碎片才一点点拼凑起来。
没有什么误入魔界的“小仙子”。
只有天界守卫统领金如墨那位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妹妹,金桃良。
只有天决狱那位神秘莫测、手段诡谲的执掌者。
只有那个……修炼着同样源自上古、却更为阴毒莫测的“桃花煞”的女人。
他抚摸着枯枝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当年那片桃花林下的相遇,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局?那些温柔陪伴,是真心,还是为了引导他修炼“桃花煞”、从而在他身上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目的的假意?
他不知道。或者,他内心深处,拒绝去知道那个可能让他所有美好回忆都崩塌的答案。
但他知道的是,如今的离音,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孩童。他知道金桃良是谁,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能隐约猜到,她背后或许牵扯着更复杂的势力与图谋。
而他手中,也早已掌握了不止“桃花煞”这一种力量。魔界沉淀万年的底蕴,在他铁腕整合下,正逐渐化为可怖的潜力。
殿内的冷焰跳动了一下,光线变幻。
离音眼中的忧郁与挣扎缓缓沉淀下去,重新被那种沉静的、笼罩薄雾般的情绪覆盖。只是那层薄雾之下,似乎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已然成型。
他将那枝干枯的桃花枝仔细地放回暗格,合上。
然后,重新执起笔,蘸墨,落于面前的卷宗之上。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大哥,二哥……
你们在天界,找到了想要的安宁或追随。
而魔界,如今是我的责任,我的疆域。
至于“阿桃”……金桃良……
离音笔下未停,只有眼底深处,那一点幽蓝的冷焰倒影,微微摇曳了一下,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有些账,有些谜,总有一天,要算清楚,要弄明白。
在魔界与天界那看似平静、实则脆弱的平衡之下,新的丝线,已然无声地缠绕上来,带着来自过往的羁绊、如今的算计,与未来的……莫测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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