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离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父亲的柔和与歉疚,“我知道,这对你不公。你自出生便背负着不属于你的业障与使命,活在别人的安排与算计之中。我将你养大,给予你殿下尊荣,却从未告诉你真相,是怕你承受不住,也是……存了私心,希望你能以‘魔族三殿下’的身份,安稳度过一生。可惜,命运终究将你推到了真相面前。”
“金桃良是锁,也是盾。她或许冷酷,或许算计深沉,但魂契之下,她护你便是护己。她对你的‘引导’,无论初衷如何,或许也包含了她对你状态的真切关注。至于其他……”离烬的声音顿了顿,“她与灵昀之间具体有何协议,她对这任务本身怀有何种想法,我亦不知。你需要自己去分辨,去面对。”
“记住,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双曜之劫’未尽的余波,是灵昀对兄长最后的慈悲与对三界平衡的赌注。你的力量,既是诅咒,也可能成为钥匙。如何运用,走向何方,最终……取决于你自己。”
“魔界是你的家,永远都是。无论你体内流淌着谁的血,你都是我的儿子,离音。”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壁画上的魔神虚影黯淡下去,重归死寂。
离音僵硬地坐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真相……以另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无奈、也更加令人窒息的方式,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是简单的“实验品”或“工具”。他是灵昀无法对兄长下杀手、又必须处理其遗留业障的“慈悲”产物,是一个为了“平衡”而被创造出来的“节点”。他的存在,源于一场涉及天帝、魔尊、天界隐秘执刑者的顶级谋划与妥协。
金桃良……不是单纯的阴谋家或引导者。她是被天帝选中、签下魂契、将性命与他捆绑在一起的“守护者”与“枷锁”。她的任务或许冰冷,但她的生死,却实实在在地系于他一身。那些陪伴,那些引导,那些看似温柔的关切……其中,究竟有多少是任务,有多少是魂契牵连下的本能,又有多少……是连她自己都未必分得清的、漫长岁月中滋生的复杂情愫?
离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空洞。
愤怒依旧在,但那怒火的对象,从具体的人(灵昀、离烬、金桃良),变成了这荒诞的命运本身,变成了“慈悲”之名下行事的冰冷逻辑,变成了他这被强行赋予的、充满矛盾与痛苦的“存在意义”。
他是容纳业障的容器,是平衡的节点,是金桃良用性命守护(也束缚)的对象。
那他自己的意愿呢?他想要成为什么?他该恨谁?该向着谁?
离音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暗红中夹杂的金芒,与体内另一股冰凉的清辉气息隐隐对抗着。
清圣与暴戾。仙源与魔质。枷锁与守护。慈悲与残酷。
这一切,都集中在他一人之身。
都灵君……他的“创造者”之一,给予他这诡异生命的人,此刻在九重天上,可曾想过他这个“作品”得知真相时的感受?
金桃良……他的“守护者”与“枷锁”,此刻又在何方?是以怎样的心情,执行着这绵延数百年的任务?
离音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寒冰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比冰更冷、也更沉寂的东西。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感到被背叛、想要复仇的离音。
他成了一个知晓了自己全部“出厂设置”与“使用说明书”的……“造物”。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接受这被赋予的“平衡者”命运,在魂契的捆绑下与金桃良继续这诡异的共生?
是挣脱一切,哪怕引发体内力量失控、反噬自身与金桃良,也要追求一个“自我”的定义?
还是……利用这特殊的身份与力量,在这盘由天帝、魔尊、隐秘执刑者共同布下的、以三界为棋局的游戏中,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
沉渊殿内,死寂无声。
只有年轻的魔界三殿下,独自面对着这滔天的真相,与随之而来的、比幽冥渊更深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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