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再次倒下的身影,如同一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萧逸刚刚被怒火与冷酷武装起来的心脏。即便他背对着离开,那一声压抑的闷响和阿鬼失声的低呼,也清晰地穿透了尚未完全闭合的合金门,砸在他的耳膜上。
他离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快得无人能察觉,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更决绝的姿态,消失在基地幽深的走廊尽头。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命令,依旧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赵坤被转移到了更隐秘、守卫更森严的囚室,严加看管,等待“千年醉”药效过去后的审讯。针对赵家残余势力的清洗,在夜色中以更高的效率展开,如同无形的瘟疫,吞噬着那些依附于赵坤这棵腐木的藤蔓。
但属于萧逸个人的风暴,却在他回到顶层公寓,踏入那片过于空旷和寂静的空间时,才真正开始。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城市的霓虹将斑驳陆离的光影投映在光洁如镜的地板和冰冷的家具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云澈身上那股极淡的、混合着药草与清冽气息的味道,以及……不久前那场激烈争吵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硝烟味。
他走到酒柜前,没有选择往常偏好的烈酒,而是拿起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胸腔里那团灼烧的、烦躁的火焰。
“妇人之仁……”
“不堪一击……”
“没有商量余地……”
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理性和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在当时的情境下,他认为那是唯一正确、且必须坚持的立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是他用自己的血肉和无数教训验证过的铁律。
可是……
为什么当阿鬼汇报云澈只是力竭昏迷、并无生命危险时,他紧绷的神经会不受控制地松弛那一瞬?
为什么此刻,站在这片没有那个清隽身影的寂静里,他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他掌控了多年的城市。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权力与财富汇聚成河,在他脚下流淌。他拥有足以让无数人颤栗的力量,可以轻易决定一个商业帝国的存亡,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处置赵坤那样的敌人。
他一直认为,足够快、足够利的刀,才能斩断一切威胁,护住他想护的一切。
然而,云澈的出现,像一颗投入他这潭深水的异色石子,打乱了他固有的节奏和认知。
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准则和坚持。他看似柔弱,却能在绝境中爆发出逆转生死的力量;他秉持着被他嗤为“迂腐”的仁心,却一次次用这“仁心”带来的医术和智慧,化解危机,赢得尊重,甚至……救了他的命。
萧逸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密室车内,云澈精准点出他旧伤时,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
高空独木桥,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扭转危局,沉稳如山的背影。
为了救治阿猛,他不惜暴露自身医术,引来看窥探时的淡然。
还有……那场几乎燃尽灵魂的“金针渡厄”,将他从死亡边缘强行拉回时,那张苍白染血、却带着决绝光芒的脸。
以及,刚才在囚室外,即便虚弱得摇摇欲坠,依旧固执地、甚至带着某种悲愤地,与他争论“底线”与“文明”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那不是怯懦,那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另一种形式的强大。
他的刀,可以斩断有形的威胁。
而云澈所坚持的那些“迂腐”的准则,或许……守护的是一些无形却同样重要的东西——人心的凝聚,团队的向心力(从队员们对“先生”的尊敬可见一斑),乃至……一种在绝境中也不会彻底堕入黑暗的……人性之光?
萧逸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厌恶这种不确定的、需要反复权衡的感觉。他一向杀伐果断,认定目标便一往无前。可云澈的存在,就像在他黑白分明的世界里,硬生生涂抹上了一层复杂的灰色。
他想起云澈昏迷前,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失望?痛心?还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
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抽痛。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今天,他真的不顾一切地处决了赵坤,那么他与云澈之间,那刚刚因共同经历生死、因雨夜阳台的共饮而勉强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与默契,将彻底粉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他是否会……失去这个特别的、无法替代的……“合作伙伴”?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一种比面对商业对手围攻、比遭遇赵坤刺杀时更深的寒意,悄然掠过萧逸的脊背。
他猛地转身,离开了窗前那片令人心烦意乱的灯火。他走进书房,却没有处理任何公务,只是坐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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