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利品的分配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行动的得失,将收获与代价、资源与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然而,再严密的制度、再庞大的资金,也无法立刻抚平血肉之躯上真实的伤痛,更无法驱散连日来徘徊在每个人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味。胜利的果实,需要用另一种更柔软、却也更具力量的方式去“品尝”与消化。
云澈是在深夜醒来的。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卵石,被一股温润而坚韧的力量一点点托起,缓慢地浮向光明。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远处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还有……身边一道平稳而绵长的呼吸。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病房洁白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椅子上,单手支额,闭目小憩的萧逸。
萧逸似乎睡得很浅,几乎是云澈目光投来的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带着未曾褪尽的疲惫,但在看到云澈睁眼时,明显亮了一下。
“……水…”云澈的喉咙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萧逸立刻起身,动作迅捷却稳定,倒了半杯温水,又小心地加入一点点云澈自制的、有润喉生津之效的药露,试了试温度,然后扶起云澈,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温水混合着清凉微甘的药露滑入喉咙,仿佛久旱逢霖,云澈感觉自己的知觉和力气也随着这口水回来了一些。他靠在萧逸有力的臂弯里,缓了几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和萧逸肩头隐约透出的绷带痕迹。
“结束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能听清。
“嗯。”萧逸简短应道,将他轻轻放回枕上,“你昏迷了三十七个小时。福伯救出来了,赵坤完了,东西也拿到了。代价不小,但目标达成。”
云澈闭了闭眼,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也像是在感应自身的状况。魂力依旧空虚得厉害,如同干涸的河床,丹田处隐隐作痛,识海中也残留着过度消耗后的滞涩感,但最危险的溃散期显然已经度过。他能感觉到体内有陈老的金针气韵和几种熟悉药力在缓缓流转,修补着损伤。
“其他人…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化工厂的枪声,实验室通道的血战,那些倒下的身影,即使在他昏迷的混沌中,也如同梦魇般时隐时现。
萧逸沉默了一下,报出了那个沉重的数字,然后道:“活下来的,都带着伤。阿鬼左臂烧伤,猴子失血过多还没醒,铁砧断了肋骨,灰枭肺叶被击穿……最轻的,也挂了彩。”
云澈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眼底掠过痛色。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带我去看看他们。”
“你刚醒……”萧逸皱眉。
“我的伤在这里治不好。”云澈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坚持,“魂力之损,非静养与药物能速愈。但他们的伤可以。而且…他们需要看到我没事。”
萧逸与他对视片刻,终究没有再阻拦。他知道云澈说的是实话,更明白此刻云澈的现身,对这支刚刚经历惨烈牺牲、士气难免受挫的团队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叫来护士,取来轮椅。云澈拒绝了,只是让萧逸搀扶着,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病房。
安全屋的医疗区被扩大了,临时加设了不少床位。此刻虽已是深夜,但许多受伤的队员并未沉睡,或是因疼痛辗转,或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当云澈在萧逸的搀扶下,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却神情平静地出现在医疗区走廊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惊讶、担忧、关切、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到主心骨安然后的放松,种种情绪在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带着伤痕的面孔上闪过。
云澈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他甚至没有多看萧逸一眼,便轻轻挣开了搀扶,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张病床。床上躺着的是“铁砧”,那个壮硕如山的汉子此刻胸口缠满绷带,脸色因失血而发白,看到云澈走来,他下意识想撑起身。
“别动。”云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平和。他在床边坐下,手指自然地搭上铁砧的腕脉,又仔细查看了他的面色、舌苔,以及伤口附近的气色。
“肺气瘀滞,肝火偏旺,肋骨断裂处气血不畅。”云澈轻声诊断,随即从随身的布袋(不知何时被放在他床头)中取出金针,“我帮你疏通一下,会有点疼,忍一忍。”
他的手法快而稳,几枚银针精准地刺入铁砧胸前背后的穴位,轻轻捻转。铁砧先是肌肉一紧,随即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流随着针尖注入,胸口的憋闷和剧痛竟以清晰可感的速度缓解,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瘦弱得多、脸色苍白的青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晚上睡前,喝这个。”云澈收起针,又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配好的药粉,“温水冲服,助你安神、化瘀、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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