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舟无声滑行在沉滞如墨的黑水河上，那鬼眼老叟撑着竹篙，唯有竹篙偶尔划破死寂水面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诡谲。
四周弥漫的怪异气味似乎更浓了些，吸入肺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感觉。平滑如镜的漆黑水面，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连人的心神都似乎要被其吸摄进去。
起初，司影还能强自镇定，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但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飘忽，眼前的景物似乎微微扭曲起来。那昏黄的灯笼光晕在他眼中扩散，仿佛化作了……化作了无数金元宝在闪烁！
他猛地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却见那鬼眼老叟的背影，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川哥的模样，正背对着他，哗啦啦地往外倒着灵石珠宝！
司影眼睛瞬间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喃喃自语道：“我靠了！！川……川哥！你什么时候这么阔了？！搞这样，分我点！就分我一点点！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私藏小金库……嘿嘿，有了钱，我先去醉仙楼点它十个八个姑娘……不，仙子，二十个！然后再……”
他越说越逆天，脸上露出睿智的笑容，伸手就朝着那“川哥”的背影摸去，仿佛要去抓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财宝。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重重扇在司影脸上，力道之大，让他原地转了半圈，脸颊瞬间高高肿起，火辣辣的剧痛瞬间驱散了眼前的幻象。
他捂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戴着斗笠、气息冰冷的谢霖川，又看了看前方依旧佝偻撑船的鬼眼老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着了道，说了些什么混账话，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霖川覆面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奈与冷斥：“没出息的东西！一点迷魂瘴气就让你原形毕露！”
他本想再训斥两句，然而，话音未落，他自己的身体也是猛地一僵！
那黑水河中散发出的诡异气息，仿佛找到了更美味的猎物，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缠绕而上，并非直接攻击他的神识，而是……引动了他体内那深植的赤幽冥铁煞气！
嗡——！
谢霖川只觉得脑海中一声轰鸣，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打碎、重组！
不再是漆黑的水面，不再是阴森的渡厄舟。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荒原！脚下是粘稠的血浆与破碎的骨骸，堆积如山！天空是永恒的昏红，无数奇形怪状、散发着滔天妖气与怨恨的残破躯体在嘶吼、蠕动，有人形的，有兽态的，更有许多难以名状的扭曲存在！
而在那尸山血海的尽头，两道耀眼夺目、气息截然对立的身影正在激烈搏杀！
一道身影，浑身燃烧着焚尽万物的暗红煞火，所过之处，空间扭曲，万物湮灭，那暴戾毁灭的气息，让谢霖川体内的赤幽冥铁煞气兴奋得几乎要破体而出！
另一道身影，则笼罩在纯净无暇的冰蓝玄光之中，剑光所至，极寒冻结，连那滔天的煞火似乎都被其净化、冰封，清冷孤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一红一白，两种极致的力量疯狂碰撞，每一次交锋都仿佛要撕裂天地！那景象太过宏大，太过恐怖，远远超出了谢霖川的理解范畴！他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两道身影，感受到那源自灵魂层面的战栗与……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这红色……好像与自己的煞气同源？
这白色……怎么与琳秋婉的寒气如此相似？！
这幻觉并非针对他的心智，而是直接勾动了他力量的本源，映照出了某种深埋在赤幽冥铁煞气之中的……古老记忆碎片？！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谢霖川僵立在舟上，斗笠下的脸庞看不到表情，唯有周身那原本收敛的暗红煞气，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逸散出来，与这黑水河的死寂气息相互纠缠、对抗，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鬼眼老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撑篙的动作微微一顿，那灰白的瞳孔向后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原状，继续默不作声地撑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
“到了。”
鬼眼老叟沙哑的声音如同惊雷，将谢霖川从那片血色幻境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周身逸散的煞气瞬间收敛，眼前的尸山血海、红白身影骤然消失，重新变回了那艘诡异的渡厄舟，以及前方逐渐清晰的、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的河岸。
谢霖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与无数疑问。他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捂着脸、心有余悸的司影，没有说话，率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鬼眼老叟将渡厄舟系好，灰白的眼睛看着谢霖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河下的古虫，就喜欢勾动人心底最深的东西……小伙子，你身上的‘东西’，很合它的胃口啊。”
说完，他不再多言，重新坐回船头，拿起那根鱼竿，仿佛要永远垂钓下去。
谢霖川深深看了一眼那沉滞的黑水河，转身，带着司影，踏入了霁州这片更加神秘莫测的土地。
那红白身影的搏杀，那无尽的尸山血海……这一切，与赤幽冥铁，究竟有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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