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启十四年,初秋。
距离那场席卷京州、震动朝野的惊变,已过去近半载光阴。自三月那场反常的、持续了月余的酷烈暴风雪后,天气终于逐渐回转,靖州的山野褪去了银装,染上了些许萧瑟的秋意,但寒意已比往年更早地渗透进空气里。
这半年间,天下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秦莽自朝廷那份宣告孙默伏诛、前朝余孽核心已清的告示发布后,便不再带着那些汇聚起来的老部下东躲西藏。他坚信将军谢霖川绝不可能轻易被朝廷剿灭,定是又隐匿了起来。他带着人,以赤霄州为中心,暗中搜寻,足迹甚至踏入了邻近的州府,却始终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确切消息。焦虑与担忧在他心中与日俱增。
赤阳派内,燕绫娇亦是满腹疑窦。她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江湖关系,打探谢霖川的踪迹,甚至怀疑他是否又躲回了那片诡异的雷州。但传来的消息均是否定。“这家伙……难道真的人间蒸发了不成?”她凤眸中忧色难掩。
皇宫大内,武昭的伤势在无数珍贵药材和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总算稳定下来,但元气大伤,脸色常年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性情也愈发阴晴不定。朝政大多倚重厉昆仑处理,但他对谢霖川的执念并未因时间而消减,反而如同毒疮,越积越深。
“半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厉爱卿,你告诉朕,你觉得他到底藏到何处去了?”武昭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厉昆仑立于阴影中,如同磐石,声音平稳无波:“谢霖川此人狡诈异常,最擅隐匿。臣已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一有消息,定即刻禀报。”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谢霖川的潜力与威胁,这半年的沉寂,绝非吉兆。
靖州,无名岩洞
洞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地面,蛛网在角落无声地编织。司影依旧保持着半年前被定神符封印时的姿势,靠在岩壁上,一动不动,身上落满了灰,连眉梢发丝都染上了尘色,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看起来与一具尸体无异。
突然——
盘坐在洞窟最深处的谢霖川,落满灰尘的斗笠和覆面下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深沉如渊、内敛却磅礴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般,自他体内缓缓弥漫开来。洞内积累的灰尘无风自动,轻轻旋舞。
他缓缓抬起了低着的头,脊椎发出咔哒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
半年的枯坐,并非虚度。(虽仍受天气克制,但抵抗力和恢复速度大增),更是凭借着体内融合的雷煞之力与赤幽冥铁煞气,一路高歌猛进,将修为稳固并推升到了十境巅峰!
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尝试触摸那传说中的十一境门槛。
然而,修为精进的同时,他体内那源自赤幽冥铁的煞气,与遥远幽原大荒域深处那股同源力量的“共鸣”,也在这半年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头亘古的凶兽,正隔着无尽空间,不断地呼唤、牵引着他。这感觉让他警惕,也让他对那所谓的“宿命”与“狰魁”,有了更深的忌惮。
他心念微动,却发现原本守在洞口的雷煞化身,不知在何时已然消散,回归了他体内。想必是维持时间过长,或是他闭关深度沉入时,能量无以为继。
谢霖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不动而有些僵硬的筋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走到司影面前,伸出手指,在其鼻尖探了探,那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尚存。
他并指如剑,一缕精纯平和的真气度入司影眉心,轻轻震散了定神符残留的效力。
“呃……”司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干涩沙哑的呻吟,眼皮剧烈颤抖着,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覆面斗笠的轮廓和布满灰尘的洞穴顶壁。
“我靠……我没死?”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试图动弹,却感觉全身关节如同生了锈,僵硬无比,尤其是看到自己满身的灰尘和蜘蛛网时,更是吓了一跳,
“我靠!这……这过了多久了?我怎么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似的?!”
“半年。”谢霖川言简意赅。
“半……半年,逗我呢?!”司影差点咬到舌头,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就像睡了一觉,没想到竟过去了这么久!
谢霖川没有多解释,走到洞口,抬手拂开遮掩的藤蔓与积尘。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照射进来,带着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向远方,十境巅峰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向着四周蔓延开去。虽然依旧受到山林地形的一定影响,但范围与清晰度,远非半年前可比。他能“听”到数里外溪流的潺潺水声,能“嗅”到风中携带的、远方城镇的烟火气息,也能隐约感知到,一些不属于这片山野的、带着肃杀与搜寻意味的、零散而隐蔽的气息。
追兵,果然还未放弃。
“收拾一下,该离开了。”谢霖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沉稳与力量。半年的蛰伏,不仅让他实力大增,更让他心性愈发沉淀。
司影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虽然浑身酸痛,但感受到谢霖川身上那愈发深不可测的气息,心中顿时安定了大半。
“川哥,咱们现在去哪儿?”
谢霖川覆面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沉寂半年,是时候让这天下重新记住“猎血者”的名字了。
而且,那越来越强烈的煞气共鸣,也让他意识到,有些事,不能再等。
他需要主动去探寻真相,关于赤幽冥铁,关于狰魁,关于……这越来越不太平的世道。
“先离开靖州。”他迈步走出洞穴,踏入秋日的山林之中。
身影依旧挺拔,黑衣覆面,但那股内敛的锋芒与煞气,却比半年前,更盛十倍!
曜启十四年的秋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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