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长城。
它如同一条已然死去的灰色巨蟒,沉默地匍匐在曜朝北境的崇山峻岭与荒原戈壁之间。墙体斑驳,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不知属于人还是妖)。
许多地段已然坍塌,巨大的条石滚落山谷,被荒草和苔藓覆盖。烽火台大多残破不堪,如同被挖去眼珠的骷髅头,空洞地望着北方那片被称为幽原大荒域的死寂之地。
这里早已没有了昔年“秦时明月汉时关”的雄壮,只剩下被时光和遗忘共同啃噬后的残骸。曜朝立国后,重心南移,对北疆的经略远不如前朝,加之山河碑破碎,镇国气运有缺,对这天堑长城的维护更是形同虚设。仅有的少数戍卒,也多是被发配而来的老弱病残,或是得罪了上官的兵痞,士气低落,装备陈旧,与其说是戍边,不如说是等死。
他们早已忘记了这座长城真正的意义,只当它是一道无用的、闹鬼的旧墙。巡防?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沿着尚未完全坍塌的墙段走一圈,然后缩回还算完好的营堡里喝酒赌钱,祈祷着北边那传说中吃人的鬼东西别真的找上门来。
几天之后的今夜。
乌云蔽月,星芒黯淡。北风呼啸着穿过长城的缺口,发出如同万千冤魂呜咽的声响,刮在脸上,带着荒原特有的、掺杂着细微沙砾的干冷。
老王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军袄,缩在一个半塌烽火台的背风处,掏出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勉强驱散了一些寒意,却驱不散心底那莫名的不安。
“妈的,这鬼天气,这鬼地方……”他嘟囔着,满是皱纹的脸被寒风和酒精染得通红。他在这段长城当了快二十年的兵,从青年熬到了白头,见过的最大阵仗,不过是小股的马匪,至于北边荒原里到底有什么,他没见过,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
但今晚,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风里,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的嚎叫,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节肢刮擦着岩石的“沙沙”声,还有一种低沉的、如同闷鼓般的喘息。
他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真切些,但那声音又似乎消失了,只有风声依旧。
“错觉吧……人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老王头自我安慰着,又灌了一口酒。
另一处了望台上,一名负责值夜的哨兵抱着长矛,倚着冰凉的墙壁打着瞌睡。他并未察觉到,下方城墙根一处因年久失修而坍塌出的、足可容数人通过的巨大缺口处,空气正微微扭曲着。
没有脚步声,没有嘶吼,甚至没有形体轮廓。
仿佛只是夜色本身浓郁到了极致,从那缺口处“流淌”了进来。
那哨兵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周遭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远去了,连风声都消失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爬上来,不是寒冷的“冷”,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带着粘稠恶意的“阴”。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惊恐地睁大眼睛向下方望去——
黑暗。
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蠕动,如同活物。它经过的地方,篝火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灭,连余烬的红光都瞬间黯淡、消失。那几名围坐的兵卒,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身影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蠕动的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哨兵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他想喊,想敲响警锣,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那股腐木与异香混合的气味变得浓烈无比,直冲天灵盖,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片黑暗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眼睛,没有面孔,只是一种被某种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注视”锁定的感觉。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
不是昏厥,而是感知被彻底剥夺、意识被瞬间冻结的、永恒的黑暗。
了望台上,再无生息。
只有那无声无息的、浓郁的黑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继续沿着残破的城墙,向着南边,那灯火零星、象征着生灵聚居的方向,缓缓漫延而去。
它所过之处,万物寂灭,唯余死寂。
天堑长城,这曾被寄予厚望的屏障,在无人知晓的今夜,被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却足以让恐怖渗入的裂痕。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烽火零星燃起,却又迅速被扑灭在更深的黑暗与血腥之中。
北境的长夜,被来自荒原的凶煞,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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