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赤阳别院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凝重。
琳秋婉在昏迷中依旧不安稳,偶尔会发出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眉头紧锁,仿佛在抵抗着体内某种无形的撕扯。燕绫娇守在一旁,不时为她擦拭额角的冷汗,眼神中充满了担忧。赤阳融雪丹虽然保住了她的命,拔除了煞气根源,但凌玄残念的短暂苏醒,无疑在她本就脆弱的心神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
谢霖川盘膝坐在外间的角落,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内敛,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垂在膝上的双手指节依旧微微泛白,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与凌玄残念的对视,如同在他体内点燃了一把火,赤幽冥铁的躁动远超以往,那源自赤烬剑仙的暴戾意志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不断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
司影则像个多动症患者,一会儿凑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又溜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巷子里的情况,嘴里还不住地低声嘀咕:“……西城门的守备最近换了个愣头青,油盐不进……南门的老赵倒是熟,就是胆子太小……看来只能走东门的水路了,就是麻烦点……”
江逍抱着剑,靠在门框上,目光在昏迷的师姐和闭目调息的谢霖川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忍不住低声问燕绫娇:“燕门主,我师姐她……什么时候能醒?醒来后……还会是那样吗?”他指的是那双空茫非人的眼睛。
燕绫娇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不好说。她心神损耗太大,身体的自我保护让她陷入深层沉睡。至于醒来……但愿只是琳妹妹自己。”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凌玄剑仙的残念似乎与她融合极深,这次被引动,不知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谢霖川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血丝未褪,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锐利,只是在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
“司影。”他声音低沉。
“在呢川哥!”司影立刻窜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您吩咐!”
“路引,马匹,最快什么时候能搞定?”谢霖川言简意赅。
司影搓了搓手,眼中精光一闪:“路引有点麻烦,需要点时间仿造,最快也得明天晌午。马匹好说,城外我有个相熟的马贩子,弄三匹好马不难……”
谢霖川目光转向燕绫娇,“她何时能经得起颠簸?”
燕绫娇沉吟片刻:“琳妹妹外伤不重,主要是内腑与心神受损。若只是骑马缓行,不动用内力……明天傍晚,或许可以勉强一试。但必须极其小心,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明天傍晚……谢霖川心中计算着时间。这意味着他们还需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澜州城潜伏将近一整天。
“那就明晚子时,东门码头汇合。”谢霖川做出了决定,目光扫过司影和江逍,“司影负责弄妥路引马匹,江逍,你守在这里,协助燕门主。”
“没问题川哥!包在我身上!”司影拍着胸脯保证。
燕绫娇看着谢霖川,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你自己……也小心。你体内的气息,很不稳定。”
谢霖川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调息压制那蠢蠢欲动的煞气。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方才强行压制,已让他受了些内伤,若再引动,后果不堪设想。
计划已定,众人不再多言。司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别院,消失在夜色中,去为逃亡做准备。江逍持剑守在门口,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燕绫娇则继续守在琳秋婉床边,细心照看。
谢霖川独自坐在角落,黑暗中,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似乎衡量着什么。
那狰魁,那些无处不在的邪祟……它们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生灵,更包括他与琳秋婉这两个身负上古宿命之人。
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
但他没有退路。
为了还清欠下的债,也为了……看清这缠绕了他两世(或者说,无数世)的宿命,究竟通往何方。
他握紧了拳,指骨发出轻微的脆响。
明晚子时,东门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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