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字高悬,血云压城。
谢霖川那句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现在,可以……谈谈?”他暗红的眸子扫过武昭铁青的脸,语气微顿,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亦或者……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四字落下,仿佛有无形的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阶下禁军面色惨白,在那滔天杀伐之意的笼罩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已不是请求,而是带着绝对力量的……质询!
武昭胸膛剧烈起伏,龙袍下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滔天的怒火与屈辱在他心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是九五之尊,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何曾被人如此逼迫于宫门之前?!
退缩?绝无可能!示弱?帝王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存?
但真打?且不说谢霖川此刻引动“戮”字异象,气势正盛,实力莫测。单是在这皇城核心,与一个身负如此凶煞大道之人死战,无论胜负,必然波及无数,甚至可能动摇国本!更重要的是,叶知秋方才殿内所言犹在耳边——此子之力,或为应对妖祟之关键!
打不得,退不得!这是将他这帝王,架在了火上炙烤!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武昭身上,有惊惧,有期待,更有来自叶知秋那平静却深邃的注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就在气氛紧绷得即将断裂的刹那,武昭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他不能退,但可以……进!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并非冲向谢霖川,而是踏在了某种无形的气势节点上!周身皇道龙气轰然勃发,虽不及那“戮”字凶煞惊天,却如中流砥柱,牢牢守住了身后大殿,守住了这帝国中枢的尊严!
“谢!霖!川!”武昭声音如同金铁交鸣,蕴含着极大的克制与帝王之怒,“你擅闯宫禁,伤朕将士,更引动此等凶煞异象,搅乱京畿!按律,当株连九族,挫骨扬灰!”
他先以雷霆之怒定下基调,占据大义名分,旋即话锋猛地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谢霖川:
“然!北境妖祟肆虐,江山社稷危殆,此乃天下大义!叶圣人言你之力,或可克制邪祟。朕,可以不计前嫌,给你一个机会!”
他袖袍一甩,指向殿内,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不仅是对谢霖川,更是对在场所有臣工将士,对冥冥中的天下宣告:
“你若真有救世之心,屠魔之能,便收起你这身煞气,入殿陈情!将你所知妖祟根源、应对之法,一一道来!若能助朕平定北境祸乱,护佑黎民,前尘旧怨,朕,可暂不追究!”
“但!”武昭语气骤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若心存不轨,或无力应对妖祸,今日便是你粉身碎骨之地!这皇城,便是你的埋骨之所!”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
他没有直接动手,也没有屈辱退让,而是以帝王之姿,将“国家大义”这顶帽子扣了下来!将谢霖川的“擅闯”和“力量”,巧妙地引导向了“救世”与“戴罪立功”的方向!既保全了皇家颜面,又给了双方一个看似合理的台阶!
他是在赌!赌谢霖川并非纯粹只为复仇的疯子,赌他对这天下苍生尚存一丝底线,赌叶知秋的判断无误!同时,他也是在试探,试探谢霖川的真正意图与底气!
这一刻,所有的压力,又被武昭巧妙地推回到了谢霖川身上!
是接下这“戴罪立功”的机会,入殿一谈?
还是拒绝,坐实“逆贼”之名,立刻引发一场谁也无法预料后果的惊天大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那台阶顶端,血云之下,白发暗眸的身影。
叶知秋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武昭此举,虽是被逼无奈,却也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既化解了即刻火并的危机,又将问题的皮球踢了回去,更借此机会,可以真正探清谢霖川的底细与态度。
厉昆仑独目闪烁,默然不语,只是周身气机依旧锁定着谢霖川,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谢霖川静静地听着武昭那番义正辞严又暗藏机锋的话语,脸上那冰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他暗红的眸子中,狂暴的杀意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看透一切的讥诮。
他自然明白武昭的算计。
但这台阶,他接了。
并非屈服,而是因为他此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厮杀。
他要的,正是一个“谈”字。
一个能让武昭,让这朝廷,不得不正视现实,不得不考虑“合作”的可能性的契机!
在无数道紧张的目光注视下,谢霖川周身那冲天的“戮”字异象,开始缓缓收敛,翻涌的血煞雷霆如同潮水般退入他体内。天空那令人窒息的血云也随之渐渐淡化、消散。
虽然那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依旧存在,但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踏入了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紫寰殿门槛。
没有跪拜,没有惶恐,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殿内肃立的群臣(虽未上朝,但已有闻讯赶来的重臣),最终落在武昭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那就……谈谈。”
三个字,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宫门对峙,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是合作的开端?
还是更深风暴的酝酿?
无人知晓。
但所有人都明白,从谢霖川踏入这紫寰殿的那一刻起,曜朝的命运,或许真的走向了一个未知的拐点。
武昭看着走入殿内的谢霖川,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挥了挥手,示意阶下严阵以待的禁军暂且退下。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内里的博弈与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
叶知秋也随之入殿,这场关乎天下存亡的“三人谈”,终于在这帝国心脏,正式开启。而殿外,阳光重新普照,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异象从未发生,但每个人心头的震撼与阴霾,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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