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川一路疾行,刻意避开了人烟稠密的城镇,专挑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小径。他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个在帝国边境游荡的孤魂。饶是如此,他依旧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以及针对他这身煞气若有若无的排斥感。山河碑的力量虽未完全,但其影响已在潜移默化地覆盖整个曜朝疆域。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他,终于再次踏入了雷州的边界。
雷州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氧气息,以及隐隐的雷鸣。这里的天空似乎总是比其他地方显得低沉,云层中偶尔有电蛇游走。大地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焦黑紫色,仿佛被无尽的雷霆洗礼过。
他没有丝毫停留,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那片被当地人视为禁地的雷霆山脉深处进发。
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狂暴的雷霆如同失控的巨蟒,毫无规律地撕裂天空,轰击在大地上,留下焦黑的坑洞。空气中游离的电流让人的毛发都不自觉地竖起。寻常武者,哪怕是七八境的高手,在此地也需小心翼翼,时刻提防天威。
但谢霖川不同。他体内本就融合了雷亟剑仙的部分传承真意,虽偏向毁灭,却与这片雷域同源。这些散逸的雷霆之力,非但无法伤他,反而让他有种如鱼得水之感,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体内雷煞之力在缓慢地吸收、同化着外界的力量,加速着伤势的修复。
他轻车熟路地穿越着狂暴的雷场,避开几处能量特别混乱、足以威胁到他的区域,最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山谷入口。
山谷之外,雷霆尚且狂暴,但山谷之内,却仿佛是两个世界。这里异常“平静”,没有肆掠的雷蛇,只有一种沉凝到极致的威压,仿佛有什么古老而恐怖的存在沉睡于此,连雷霆都不敢轻易惊扰。
谢霖川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山谷。
与上次来时相比,山谷内的景象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片暗紫色的大地,中央矗立着那座由暗紫色晶体构筑的古老祭坛。祭坛上空,那团不断变幻形态、内部仿佛有无数世界在生灭的紫色雷光——雷亟剑仙的传承真意,依旧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
然而,祭坛之下,那头原本如同山峦般匍匐沉睡的巨兽,此刻却抬起了它那覆盖着厚重紫晶鳞甲的头颅。
雷亟兽王——紫霆。
它那如同两潭深紫色电浆的巨大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不请自来的谢霖川,眼神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意外,以及更深沉的审视。
“人类……”低沉浑厚的声音如同闷雷在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你,竟还敢回来?”
它的目光在谢霖川身上扫过,尤其在他那霜白的长发、锐利如昔的眼神,以及周身那虽然极力压制、却依旧能感受到的、混杂了煞气、雷霆、“空无”乃至一丝微弱赤烬本源的气息上停留了片刻。
“而且……变成了这副更加……复杂的模样。”紫霆兽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身上的‘味道’,比上次更加混乱,也更加危险。除了吾主的雷霆,赤烬的毁灭,还多了令人作呕的虚空侵蚀,以及……一丝属于‘戮’的凶戾。看来你这段时间,‘经历’颇丰。”
它微微动了动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细微的雷霆噼啪声。
“吾感,你似堕魔,为狰魁所控,肆虐北境,杀人无数。”紫霆兽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询,“此刻前来,是欲寻求吾主真意的庇护,逃避山河碑的净化?还是……另有所图?”
面对这头古老存在的审视与质问,谢霖川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谎言毫无意义。
“堕魔非我所愿,失控亦非我本心。”他声音平静,坦然迎上那双电浆眼眸,“此番前来,确为求生,但非逃避。”
他指了指祭坛上那团紫色雷光:“我曾得雷亟前辈真意认可,明悟雷霆生灭之道。如今体内力量失衡,煞气、‘空无’侵蚀日深,急需借雷霆中之‘生机’与‘净化’之力,以求一线平衡,而非任由毁灭吞噬。”
“至于所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与外界时空流速迥异的山谷,“亦想再借贵地‘时光’一用。外界半月,此地或可争得数月喘息之机,容我梳理力量,应对变局。”
他没有提向兽王“借东西”,那样显得太过功利,而是点明了自己需要的是此地的环境和雷亟真意本身可能带来的“平衡”。
紫霆兽王沉默地听着,巨大的眼眸中电光流转,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以及评估他此刻的状态和潜力。
良久,它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汝可知,再次引动吾主真意,风险远胜上次?汝体内力量愈发驳杂冲突,真意入体,已非互补,更似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连吾也未必能救你。”
“我知道。”谢霖川回答得毫不犹豫,“但坐以待毙,亦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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