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暖阳之下》剧组，角落的道具间。
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宋悦萱惊得一颤，手里的棉签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对上丘球儿燃着怒火的眼睛。
“你疯了是不是？！”丘球儿几乎是冲进来的，手里攥着一个急救包，她看了一眼宋悦萱渗血的衣袖和明显肿起来的脚踝，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三米！宋悦萱，你上午才在玛导面前哭着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下午就急着把这条命也拼进去？！”
“我没事。”宋悦萱狼狈地别过头，试图捡起地上的棉签，声音又冷又硬，“脚滑了一下，小伤。”
丘球儿一把将急救包砸在她脚边，金属搭扣发出刺耳的声响。“小伤？你管这个叫小伤？”她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宋悦萱的胳膊，强行卷起她的衣袖。当看到那道混着泥土和血污的擦伤时，丘球儿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但语气却愈发冰冷：“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这只脚，还想拍下一条？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死在片场，他们就会给你刻个‘年度最敬业演员’的碑？！”
“那也比被人当成废物强！”宋悦萱被刺激到了，猛地想抽回手，却被丘球-儿死死按住。“你放开我！这是我的工作，我怎么拍，不用你管！”
“我不管？！”丘球儿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她盯着宋悦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上午抱着我哭的人是谁？说不想被人看不起的人是谁？宋悦萱，你不是在证明自己，你是在惩罚自己！你觉得你今天在玛导面前崩溃了，丢人了，所以要用更惨的方式找补回来，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宋悦萱心里最痛的地方。她所有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眼里的倔强被汹涌的委屈和绝望吞没。
“是！”她终于崩溃，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我就是丢人！我就是没用！我除了把自己弄伤，让别人看到我有多努力，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啊球儿！他们只会说我矫情，说我靠脸上位，我但凡出一点错，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我除了拿命去换，我换不来任何东西！”
眼泪决堤，她不再挣扎，任由丘球儿用沾着碘伏的棉签按在伤口上。刺骨的疼痛传来，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整个人抖成一团。
丘球儿也哭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专注地清理着伤口，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有力量。清理完，她用纱布仔细包扎好，然后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宋悦萱。
“疼吗？”
宋悦萱愣愣地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哭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疼。”
“那就对了。”丘球儿的声音哑得厉害，她伸手，不是拥抱，而是用力抹掉宋悦萱脸上的泪，“疼，就代表你还活着，就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现在，去医院。”
“我不去……戏还没……”
“没有但是。”丘球儿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你今天要是敢再踏进那个片场一步，我立刻就给玛导打电话。你自己选。”
宋悦萱看着她，眼里的疯狂和偏执终于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孩子般的无助。她扑进丘球儿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肩窝，放声痛哭。
下午三点，玲珑短剧工作室。
玛希狩的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她面前摊着《逆光者》的分镜脚本，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屏幕上，是张沈薇那条不带任何温度的指令：“晚上九点，‘老地方’。谈《逆光者》的后续投资。”
她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上午宋悦萱那句血淋淋的哭喊。
叩、叩。
敲门声让她回神。她迅速锁掉屏幕，声音冷得像冰：“进。”
丘球儿推门进来，脸上的疲惫和担忧掩饰不住：“玛导。”
玛希狩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面前的脚本上，语气疏离：“什么事。”
“我想……给悦萱请个假。”丘球儿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下午在《暖阳之下》剧组拍戏，受伤了，我想带她去医院。”
玛希狩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痕。她缓缓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受伤？她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她接了一场跳楼的戏，脚踝旧伤复发，还摔了。”丘球儿顶着那股压力，补充道，“手臂也伤了。”
玛希狩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她倒是真会挑时候。上午刚演完一出苦情戏，下午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加戏。”
“玛导！”丘球儿的脸色白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悦萱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玛希狩打断她，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审视着丘球儿，“不是故意的？丘球儿，你是她朋友，不是她妈，不用什么都替她解释。她一个成年人，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
丘球儿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攥紧了拳头。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争辩没有意义，只是放低了姿态，近乎恳求地说：“她现在不肯去医院，说戏比什么都重要。玛导，她会毁了她自己的。”
“毁了？”玛希狩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到了自己刚刚按下的那个“好”字，想到了张沈薇，想到了那个名为“后续投资”的绞索。
她和宋悦萱，谁又不是在奔向自我毁灭呢？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丘球儿紧张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了。
突然，玛希狩站了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她在哪家医院？”
丘球儿愣住了：“……啊？我们还没去，她在剧组的休息室……”
“那就现在去。”玛希狩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工作室的车在楼下，你带路。”
“玛导，您的工作……”
“工作死不了人。”玛希狩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但她会。”
丘球儿呆在原地，看着玛希狩决绝的背影，眼眶一热，却没敢让眼泪掉下来。她只觉得，这位永远冷静、永远强大的导演，在这一刻，显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同类般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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