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刀,削过层峦叠嶂,
在山谷间呼啸穿行,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赵猛勒紧缰绳,驻马于一处背风的隘口,独眼如鹰隼般扫视着脚下蜿蜒曲折、覆着薄霜的山道。
他率领的三十一人商队,连同新加入的陈氏爷孙,如同一条沉默的长蛇,
正悄无声息地潜行在这片苍茫的群山之中。
队伍中间,十多匹骡马驮着沉重的物资,覆盖着厚厚的麻布,以防反光暴露行踪。
这些是从云开城外集市换来的宝贵粮食、布匹和药材,是桃源谷度过寒冬、迎来新春的希望所在。
胡小娥坐在一辆简易的骡车上,裹紧了粗布衣服,
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却也有一丝找到依靠的安宁。
而在队伍稍后,另一辆骡车上,陈济堂老先生正闭目养神,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孙女阿芷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险峻而又陌生的山景,
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赵猛赠予的那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肥皂。
赵猛的心绪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云开城外的交易,虽然谨慎,但那批成色极佳的精盐和功效神奇的肥皂,终究是露出了痕迹。
他派出的暗哨回报,城内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打探一支售卖奇货的北地商队。
这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此刻的宁静,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间隙。
“赵头儿,前面就是黑风峡了,要不要让兄弟们再检查一下家伙?”
副手王魁策马靠近,低声请示,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黑风峡地势险要,是易设伏之地。
赵猛微微颔首,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让前哨再放远五里,仔细探查峡内动静。队伍在此休整两刻钟,检查车辆辎重,尤其是那些‘家伙’,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他所说的“家伙”,自然是指隐藏在特制夹层箱中的那几支燧发枪和手榴弹。
这是桃源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绝不能暴露的秘密。
趁着休整的间隙,赵猛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几天前在那个小山村里偶遇陈氏爷孙的情景。
那是一个午后,商队因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被迫进入一个位于山坳深处的破败村庄暂避。
村子很小,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土坯房低矮破败,村民面有菜色,显然生活困苦。
就在村头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赵猛看到了陈济堂和他的孙女阿芷。
老者须发皆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
虽然打了好几个补丁,却干净整洁。他正为一个咳喘不止的老妪诊脉,手指沉稳有力,眼神专注。
身旁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却难掩其天生丽质。
她眉眼如画,肌肤虽因奔波略显粗糙,但那份清雅脱俗的气质,在这荒村野岭中,宛如空谷幽兰。
她正熟练地用一个石臼捣着草药,动作轻柔而精准,不时用清亮的声音安抚着排队等候的村民。
赵猛本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
但此刻,看着这一老一少在如此困苦的环境中,依然秉持仁心、救治乡民,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敬意。
更让他心动的是,那少女阿芷的品貌气质,与他心中敬佩那位年轻有为、肩负重任的“家主”林珩,竟是那般契合。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滋生:若能将他二人请回桃源,不仅能为谷中添一位良医,或许……还能成就一桩美事?
他并未贸然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向村中一位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老汉打听。
老汉叹了口气,用浓重的乡音说道:
“是陈老先生和他孙女阿芷姑娘,真是活菩萨啊!听说他们老家遭了兵灾,家里人都没了,就爷孙俩逃出来,一路走,一路给人看病,走到哪算哪,也不收钱,有口吃的就行……在我们这穷地方停了三四天了,救了好几个人哩……”
闻听此言,赵猛心中更喜。身世清白,仁心仁术,且无牵无挂,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桃源的机缘!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上前,待到陈老先生为最后一个病人开完方子,才拱手为礼,语气诚恳地说道:
“这位老先生请了。在下姓赵,乃北地行商,路径宝地,见老先生医术精湛,仁心仁术,令人敬佩。
冒昧请问,老先生与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陈济堂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赵猛。见来人身形魁梧,面容沧桑,一道刀疤从额角划过紧闭的左眼,平添几分悍勇之气,
但言谈举止却颇为有礼,不似寻常商贾,眼中便带了几分审视,拱手还礼道:
“老朽陈济堂,这是孙女阿芷。山河破碎,何处为家?不过是随缘而行,悬壶济世,混口饭吃罢了。”
阿芷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向赵猛,目光清澈,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
赵猛心中一定,从行囊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样物事——一块用油纸精心包裹、色泽温润的肥皂,以及一小罐雪白晶莹、颗粒均匀的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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