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林珩已将昨夜写就的计划反复斟酌了多遍。
他深知,此策关乎桃源未来数年乃至更久的发展方向,必须慎之又慎。
待天色大亮,他便命人将赵猛请至议事堂。
赵猛匆匆赶来,眉宇间还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见到案几上那墨迹已干、写满字迹的皮纸,他心知必有要事。
“家主,一早相召,可有急务?”
“赵叔请坐。”林珩将皮纸推到他面前,神色凝重,“此乃我思虑一夜,关于桃源下一步行动的方略。关乎存亡兴衰,需与你仔细参详。”
赵猛肃然接过,逐字逐句仔细阅读。起初,他看到“大量购入奴隶”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出声,继续往下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肃穆,尤其是读到林珩对“过早攻取云城”所面临巨大风险的分析
朝廷必然倾力剿匪、周边势力群起觊觎、火器弹药补给线脆弱易断……
一条条、一件件,将贸然起事的可怕后果剖析得淋漓尽致。
看到最后,赵猛额角竟渗出细密冷汗,他放下皮纸,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家主……老赵……老赵此前确是有些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了,
只想着拿下云城,获取城池人口,却未曾深思,
此举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瞬间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旦朝廷大军压境,四方豺狼环伺,我桃源这点家底,恐怕……恐怕真如家主所言,支撑不了多久。
届时,覆巢之下无完卵!是老赵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
他起身,向林珩郑重一揖。
林珩扶住他:
“赵叔不必如此。你我皆是为桃源未来计,畅所欲言,方能避免行差踏错。你能理解其中利害,我便放心了。”
赵猛重新坐下,目光再次落到计划上,
指着“奴隶”一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家主深谋远虑,老赵佩服。只是……这购入奴隶,解放兵力,老赵明白。可这计划中提及,
需‘定下规矩,奴隶服役满十年,无过者可脱奴隶籍为民’,期间还可以娶妻生子,
甚至还要‘给予基本工钱,使其有微薄积蓄’……老赵愚钝,此举是否过于……宽仁?
奴隶乃是贱籍,寻常大户驱使其劳作,能饱腹已是恩典,何来工钱?
十年脱籍,更是闻所未闻。如此,是否会耗费过大,且让其心生怠惰?”
林珩早料到有此一问,他端起茶杯,沉吟片刻,缓缓道:
“赵叔所虑,乃是常理。然而,我桃源欲行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策。”
“首先,给予微薄工钱,娶妻生子,非为纵容,实为‘激励’与‘牵绊’。”
林珩解释道,“奴隶劳作,若仅靠皮鞭驱使,其心必怨,其力必怠,稍有机会便会逃亡甚至反抗。
而我予其工钱,虽少,却使其劳作有所得,能看到一丝积累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这点微薄积蓄,如果有了妻儿,便会有所牵挂,反叛之心何生?“
“其次,十年脱籍之诺,乃是‘希望’所在。”
林珩目光深邃,
“人无希望,与行尸走肉何异?寻常奴隶,世代为奴,永无出头之日,自然麻木不仁,难有真正效死之心。
我予其十年之期,便是给了他们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一个摆脱贱籍、成为‘人上人’(指桃源正式居民)的希望!
有此希望驱使,他们才会为了自己和后代的前程,真正用心劳作,甚至勇于任事。此乃‘以望驱之’。”
他看向赵猛:
“赵叔久经行伍,当知‘哀兵必胜’之理。然‘哀兵’可用一时,不可用一世。
欲得长久之力,需使上下同欲,皆有盼头。
我予奴隶工钱,圆期成家传后之愿与脱籍之望,看似耗费,
实则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高效、最稳定的劳力,甚至可能在未来,
从中培养出一批对桃源死心塌地的核心力量。
这比单纯依靠皮鞭和恐惧来驱策,长远看,效益何止十倍?”
赵猛凝神细听,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他仔细咀嚼着林珩的话——“以利系之”、“以望驱之”。
这些道理,他带兵时并非不懂,赏罚分明、士卒用命即是此理,
却从未想过能应用于奴隶管理之上。
此刻经林珩一点拨,再结合自己多年的阅历,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妙啊!家主!”赵猛猛地一拍大腿,眼睛放光,
“老赵明白了!如此一来,这些奴隶便不再是浑浑噩噩的牲口,而是有了念想、肯出死力的人!
他们为了那工钱,为了十年后的自由身,为了家人必然会拼命干活,比寻常雇工还要卖力!
而且有了积蓄和盼头,便不易生乱!高,实在是高!家主之见,远超俗流!”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林珩更深沉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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