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灯亮到后半夜。秦砚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烟草味。电脑屏幕上，是那份反复修改、几乎要被他翻烂的项目计划书。这是一个关乎公司生死存亡的转型项目，如果能做成，就能抓住一线生机，为濒临破产的公司打开一条新的出路。技术、团队、市场前景，他都反复推敲过，有信心。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难题，就是资金。一笔关键的资金注入，或者，哪怕是一份有分量的担保，让他能从银行拿到贷款。
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求遍了还能说上话的朋友和旧日伙伴，回应大多是委婉的拒绝或爱莫能助的叹息。秦家如今在商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者寥寥。
视线，最终不得不落在那个他最不愿意求助的方向——宋家。
岳父宋建国的公司虽然规模远不及鼎盛时期的秦氏，但根基稳固，在本地商界信誉良好。如果宋家愿意出面担保，或者哪怕只是牵线搭桥，这个项目就有了启动的希望。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像一块沉重又烫手的烙铁。他知道宋雨晴近来对他的态度，知道开口可能会面临什么。自尊心在疯狂地叫嚣，让他不要低头。但现实的压力，公司里几十号等着发工资的员工，还有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就此认输的执念，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需要这次机会。他需要她的帮助，哪怕只是传一句话。
第二天晚上，秦砚罕见地没有把自己关在书房。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宋雨晴回来。墙上的挂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挪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坎上。他反复斟酌着措辞，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像乞求，又能说动她的方式。
快十点，宋雨晴才挎着那个樱花粉的包包，心情颇佳地哼着歌进了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砚，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惯常的冷淡：“还没睡？”
“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秦砚的声音因为紧张和连日疲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雨晴换了鞋，漫不经心地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什么事？说吧。”
秦砚深吸了一口气，忽略掉心底那点难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郑重：“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新项目，是关于智能家居系统的整合与开发，市场调研和初步的技术方案都做好了，前景很不错。”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
宋雨晴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兴趣。
“但是，”秦砚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现在卡在资金上。需要一笔关键的资金启动，或者，一份有足够分量的担保，去申请银行贷款。”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宋雨晴，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我知道爸……岳父他在银行和一些投资机构那里有些关系，信誉也好。你能不能……帮我去跟岳父说说情？哪怕只是引荐一下，或者，请他帮忙做个担保？”
他说完了，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宋雨晴听完，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麻烦事，眉头蹙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似乎在查看什么信息。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审视，语气凉薄：“又是要钱？秦砚，你那个公司，还有靠谱的项目吗？”
秦砚的心沉了一下，试图解释：“这个项目不一样，我们做了充分的……”
“行了行了，”宋雨晴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露出一种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你说智能家居？东阳前几天好像跟我提过一嘴，他说现在搞这个的太多了，技术门槛低，同质化严重，方向太保守，根本没什么前景，投入就是打水漂。”
她提到“东阳”两个字时，语气是那么的自然而信赖，仿佛那是某个权威的定论。
“他一个做金融的，看问题还挺准的。”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用赵东阳的话佐证了自己的判断，然后看向秦砚，眼神里再没有一丝犹豫，只剩下明确的拒绝和撇清关系的冷漠，“你自己能力不行，做的项目不靠谱，就别总想着拉别人下水了。我爸的公司也不容易，我可开不了这个口。要去你自己去，别指望我。”
“别再把我们家拖下水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秦砚心脏最柔软、也是最后还带着一丝期待的地方。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信任，看着她因为听信了另一个男人的评价就轻易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挣扎和恳求，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廉价。
他不再试图解释，也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彻底碎裂了，然后归于一片死寂的灰烬。
最后一丝期待的光芒，熄灭了。
原来，在她心里，他不仅给不了她优渥的生活，连他的事业，他的挣扎，他仅存的那点企图翻盘的尊严，在她看来，都只是“不靠谱”和“拖下水”。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走向书房。背影依旧挺直，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冰冷的躯壳。
宋雨晴看着他沉默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低声咕哝了一句“就知道没好事”，然后便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和手机那头的赵东阳分享今晚的见闻去了，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惹人厌烦的小插曲。
书房的门，在秦砚身后轻轻合上。
门内，是无边的黑暗和彻底沉沦的希望。
门外，是她在另一个男人话语中构筑的、虚幻的“正确”与“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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