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丽景苑”公寓楼下停住时，宋雨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推开车门。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暗红色离婚证的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司机找零的钱她都没有心思去接，只是踉跄着下了车，像个游魂一样飘进了公寓大堂。
熟悉的电梯，熟悉的楼道，甚至连空气中那淡淡的香氛味道都未曾改变。可每一步迈出，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站在那扇熟悉的、曾经被她称为“家”的防盗门前，她犹豫了许久，才颤抖着用钥匙打开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沉闷的、带着尘埃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没有预想中温暖的灯光，没有饭菜的香气，也没有那个会在她回家时，从书房或者厨房探出头来，带着温和笑意说“回来了”的人。
只有一片死寂。令人心慌的死寂。
玄关的感应灯因为她进门而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更衬得整个客厅空旷得可怕。她摸索着打开客厅的主灯，刺眼的白光瞬间倾泻下来，将屋内的每一寸角落都照得清晰无比，也照出了那份无处遁形的空洞。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还保留着秦砚离开时的样子，又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改变。
客厅的沙发上，那个墨蓝色的靠垫依旧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倚在那里看书，偶尔抬起头，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与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指尖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和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目光移向开放式厨房。料理台擦得光亮，却再也没有系着围裙、为她洗手作羹汤的身影。她记得他切菜时专注的侧脸，记得他尝汤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记得他变着花样做她喜欢的菜式，而她，却常常因为保持身材或者单纯的挑剔，只是动几筷子就放下……那些被她视为理所应当的温暖和呵护，如今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像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的心。
她缓缓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那张宽大的书桌，曾经堆满了他处理公司文件的忙碌痕迹。多少个深夜，她早已入睡，他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映照着他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轮廓。她抱怨过他陪自己的时间少，却从未真正体谅过他肩上扛着整个秦氏残局的压力。甚至，在他最需要支持和信任的时候，她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阳台上的绿植，因为无人照料，有些已经显出萎蔫的态势。那是他特意买来，说可以净化空气，对她身体好。她当时还嫌弃过不够名贵，配不上这高档公寓的格调……
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甚至空气中漂浮的每一粒尘埃，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点滴。那些被她在婚姻中忽视、厌倦、甚至不屑一顾的日常细节，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回忆如同失控的潮水，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汹涌地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堤防。那些甜蜜的、温馨的、争吵的、冷漠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他曾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她，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是她，亲手一点一点，将那份真挚深厚的感情推开，践踏，直至彻底摧毁。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窒息感一阵强过一阵。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却依旧觉得氧气稀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然后用力揉搓，痛得她浑身痉挛。
她一步步挪到客厅中央，那里铺着她亲自挑选的昂贵地毯，曾经，他们依偎在这里看过电影，他为她剥水果，她靠在他怀里撒娇……
“噗通”一声，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瘫跪在了地毯上。手中的包滑落在地，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从里面掉了出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决堤。
不是委屈，不是不甘，也不是因为失去了秦砚未来可能重新获得的财富和地位而懊恼。而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深沉、更加无可挽回的痛楚——那是为自己亲手毁掉了一份曾经触手可及的、无比真挚深厚的感情，而感到的锥心刺骨的悔恨！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哀嚎，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体面，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荡寂静的公寓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凄凉。她用力捶打着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很快就打湿了胸前衣襟，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秦砚……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她后悔了。
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自己的虚荣，后悔自己的愚蠢，后悔自己的眼盲心瞎，后悔自己在每一个可以挽回的节点，都选择了那条最错误的路。
可是，太晚了。
那个曾经包容她一切、给予她无限温柔的男人，已经被她彻底推开，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曾经充满温暖和爱意的“家”，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四壁和无尽的回忆，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将她死死困在过去的错误里，永世不得解脱。
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绝望的哭声，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再也无法挽回的结局。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静静地躺在一旁，像一个冷酷的句点，终结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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