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论坛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秦砚,像一柄淬了冰的利刃,彻底斩断了宋雨晴心底最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期盼。连续几天,她都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比之前任何一次打击都来得更沉默,更彻底。她不再流泪,只是常常对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那个站在云端、与各界巨擘谈笑风生的男人,与她记忆里那个会为她深夜煮面、会因她一个笑容而眉眼温柔的青年,割裂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前者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和遥远,而后者……后者只存在于她亲手摧毁的过去里,如今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凌迟她千疮百孔的心。
巨大的悔恨如同藤蔓,日夜不休地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不仅仅失去了一个曾经深爱她的丈夫,更是亲手推开并侮辱了一个本可以翱翔九天的雄鹰。她的虚荣、她的愚蠢、她的不识好歹,成了她人生中最惨痛的注脚。
这种悔恨啃噬着她,让她坐立难安。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挽回——她知道那早已是痴心妄想——而是为了给自己那荒唐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为自己那颗无法安宁的心,寻找一个卑微的出口。
她要道歉。
不是电话里泣不成声的骚扰,不是短信里情绪化的宣泄,而是一次正式的、郑重的、仅此一次的书面道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以前买的、质地很好的米白色信纸和同色系的信封。她坐在书桌前,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却照不亮她苍白的脸色。
笔尖落在纸上,停顿了许久,墨水几乎要晕开成一个墨团,她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写下:
“秦砚:”
开头是两个疏离而郑重的字。她不再能亲昵地唤他“阿砚”,那已是他人的特权。
“展信安。”
“或许这封信对你而言,只是又一次不必要的打扰。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写下这些字。这并非乞求,亦非纠缠,仅仅是一个……犯了错的人,在历经痛苦沉淀后,迟来的、也是最后的忏悔。”
“回首我们那段婚姻,我必须承认,错的人从头至尾都是我。是我被浮华迷了眼,蒙了心,将你的包容与深情视作理所当然,甚至……视作软弱。我沉浸在自我构造的委屈和不满中,享受着你的付出,却吝于给予理解和回报。我忘记了婚姻需要的不仅是被爱,更是去爱,是尊重,是风雨同舟。”
写到这里,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她曾经言行无忌伤害他的片段,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虚荣,肤浅,用物质和外人廉价的奉承来衡量你的价值,却忽略了你自己本身的光芒和潜力。我愚蠢,无知,错把赵东阳那种包藏祸心的巧言令色当作知己良朋,轻信挑拨,一次次漠视你的艰难,甚至……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给予了最深的背弃。”
“母亲手术费那件事……我至今想起,仍觉无地自容,心如刀绞。那是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我不敢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那样冷漠自私、是非不分的自己。”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蓝色的字迹。她没有擦拭,任由情绪流淌在笔端。
“写下这些,并非想为自己开脱。所有的错,我都承认,所有的苦果,我也在品尝。如今的结局,是我咎由自取,我毫无怨言。”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为我过去的每一个任性、每一次伤害、每一分辜负,郑重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秦砚,对不起。”
“很抱歉,让你曾经那样失望和痛苦。很抱歉,我弄丢了你,也弄丢了那个曾经可能更好的自己。”
“如今,看到你事业有成,光芒万丈,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你本就该站在那样的高度,俯瞰众生。沈小姐……她很好,与你非常相配。请接受我迟到而真诚的祝福,祝你们未来一切顺遂,幸福美满。”
“这封信,是我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我自己的一场救赎。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我会带着这份悔恨和教训,努力活下去,努力成为一个……至少不再那么糟糕的人。”
“珍重。”
“宋雨晴 笔”
搁下笔,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动弹。信纸上,泪痕斑驳,字迹也因为手的颤抖而显得有些凌乱,但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她将信纸仔细叠好,装入信封,用胶水小心翼翼地封好口。在信封上,她工工整整地写下“秦砚 亲启”四个字,没有落款。
第二天,她特意去了一个离丽景苑和星曜大厦都很远的邮局,买了邮票,亲手将信投入了那个墨绿色的邮筒。听着那一声轻微的落响,她站在邮筒前,怔忪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有卸下重负的轻微释然,有彻底斩断联系的决绝,更有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连未来一同埋葬了的苦涩与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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