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出手解决赵东阳带来的风波，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宋雨晴心中漾开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后，终究还是慢慢归于沉寂。那份掺杂着感激与巨大酸楚的情绪，被她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用日益繁重的课业和刻意维持的麻木层层覆盖。她不再去探听任何与秦砚相关的消息，刻意避开那些可能刊登他新闻的财经版面，像一只受伤的蜗牛，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壳里，试图用这脆弱的屏障隔绝外界的风雨与光芒。
然而，有些光芒太过耀眼，并非一具薄壳所能阻挡。
这天下午，她为了查找一份关于当代艺术市场分析的资料，打开了许久未用的平板电脑。刚连上网络，新闻客户端的推送便自动弹窗而出，一条加粗标红的头条标题，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撞入她的视线——
【巅峰对话：未来经济新引擎——新生代企业家领袖秦砚在亚太经济论坛发表重磅演讲】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凝滞。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着，理智叫嚣着立刻关掉，但某种更深沉的、近乎自虐的冲动，却驱使着她，颤抖地点开了那条推送。
页面跳转，加载出的是一个精心制作的专题报道页面。最上方是一张占据了半个屏幕的高清大图。
背景是恢宏肃穆的国际会议中心主会场，巨大的环形会场座无虚席，灯光璀璨。而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蓝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正是秦砚。
他站在发言台后，身后是巨幅的、不断变幻着数据图表的led屏幕。他没有看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握着无线麦克风，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台下那些平日里只能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看到的商界巨擘、学界泰斗。他的脸庞在强光下显得轮廓愈发分明，眉宇间不见丝毫紧张或局促，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掌控全局的从容与自信。
报道配文极尽赞誉之词，称他的演讲“逻辑缜密”、“视野宏阔”、“极具前瞻性与颠覆性”，对全球经济格局演变下的新兴产业投资机会剖析得“精准而犀利”，引发了现场阵阵热烈的掌声，更是赢得了与会大佬们的频频颔首和会心微笑。
宋雨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
下面是一组现场抓拍的照片。
有一张是他微微倾身，对着麦克风阐述观点时，眼神锐利，手势坚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有一张是演讲结束后，他与几位白发苍苍、气质不凡的老者握手交谈，态度不卑不亢，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笑容，而那些在各自领域跺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大人物，看他的目光中，竟带着明显的欣赏与重视。
还有一张，是他走下舞台时，被一群西装革履、一看便是精英人士的年轻企业家围住，交换名片，热切地交谈。他站在人群中，依旧是绝对的焦点，那份沉稳内敛的气度，将他与周围那些同样优秀的同龄人清晰地区分开来。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束强光，穿透她自欺欺人筑起的薄壳，将她内心那点可怜的平静击得粉碎。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仿佛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
这是秦砚。
却又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秦砚。
她记忆里的秦砚，会系着围裙在厨房为她熬煮她爱喝的甜汤，会在她无理取闹时无奈又包容地叹气，会在秦氏摇摇欲坠时眉宇间染上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虑，也会在发现她与赵东阳过从甚密时，流露出冰冷刺骨的失望和愤怒。
那时的他，是具体的，是鲜活的，是带着人间烟火气、有着喜怒哀乐的，是她可以触摸、可以拥抱、也可以伤害的丈夫。
而屏幕上的这个男人，他依旧英俊，甚至比过去更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剥离了个人情感的、属于权力和资本顶端的冰冷光芒。他从容，是因为手握足以颠覆行业的力量；他自信，是因为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被众人环绕追捧，是因为他代表了新的规则和未来。
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简单的爱恨情仇，而是一道她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是云端之上的神只，俯瞰众生。
而她，是泥沼之中挣扎的蝼蚁，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显得那么可笑。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失落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感觉不到心痛，只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冰凉，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
她曾经竟然天真地以为，只要她认错，只要她回头，那个男人或许还会在原地等她。现在她才明白，他早已乘风而起，去往了她连想象都无法触及的广阔天地。她的悔恨，她的眼泪，她的痛苦，于他而言，不过是脚下早已被跨越、被遗忘的尘埃，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啪嗒”一声轻响，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冰冷的平板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宋雨晴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慌忙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湿痕，也慌乱地按下了平板电脑的锁屏键。屏幕瞬间暗下去，倒映出她此刻苍白、泪痕狼藉、写满了无助和卑微的脸。
她看着屏幕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哽咽声。
原来，真正的距离，不是他不再爱你，而是你终于认清，你连被他恨、被他厌恶的资格，都已经失去了。
他翱翔于九天，你匍匐于尘埃。
你们之间，隔着的，是整个世界。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可那万千光芒，没有一丝，能够照亮她此刻冰冷黑暗的心房。
她终于彻底明白，那个名为秦砚的男人，从她的生命里，是真的，连背影都远去了。而她，连站在原地目送的资格，都已丧失殆尽。
从今往后，他是财经新闻里叱咤风云的商业新贵，是沈清澜身边般配耀眼的伴侣。而她宋雨晴，只是一个需要努力忘记过去、艰难求存的，陌生人。
这认知，比任何报复，都更让她痛彻心扉，也……更让她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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