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来得迟缓,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宋雨晴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那份装着股权转让协议的文件袋安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她的眼眶还微微泛红,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爷爷手掌的温度。
车子缓缓驶离梧桐苑,穿过熟悉的林荫道。车窗半开,温热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将车子拐向工作室的方向。
心里那片荒原,此刻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着。不再是空虚的疼痛,也不是茫然的挣扎,而是一种清晰的责任感——爷爷把宋家的未来,把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交到了她手上。
回到工作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打开灯,柔和的暖光瞬间充满了这个不大的空间。工作室里有些凌乱,画架上还搁着未完成的草图,桌面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材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工作台角落里的那个盒子上。
那是一个浅灰色的硬纸盒,不大,约莫一本书的尺寸。盒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朴素得近乎简陋。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盒盖的边缘。
里面装着的,是她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一点一点亲手制作完成的那件作品。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作品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衬布上。那是一枚用再生玻璃与黄铜打造的“种子”。玻璃部分是半透明的淡绿色,内部有细微的气泡和纹理,仿佛刚刚萌发的胚芽,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黄铜部分被打磨成纤细的根系状,蜿蜒盘绕,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种子的顶端,有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边缘用金粉细细描过,不是瑕疵,而是一种精心的设计——象征着破壳而出的瞬间。
这件作品没有名字。她做它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象:新生。不是毫无根基的凭空出现,而是在黑暗的土壤里积蓄力量,在坚硬的壳中挣扎,最终裂开一道缝隙,让光透进来。
她记得那些深夜,自己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用喷枪小心翼翼地加热玻璃,用镊子调整黄铜丝的弧度。手指被烫伤过好几次,眼睛熬得通红。但她没觉得苦,反而在那种专注的、近乎冥想的状态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时候她还没从爷爷那里得到股份,还没真正找到自己的方向。做这件作品,与其说是为了送给谁,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一种交代——她想用双手创造点什么,证明自己还能生长,还能破土而出。
现在,作品完成了。而她也终于明白,该把它送到哪里去了。
宋雨晴轻轻将作品从盒子里取出来,捧在掌心。玻璃的微凉和黄铜的温润同时传递到皮肤上,那种触感很奇妙。她转动着手腕,看着光线在玻璃内部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该寄出去了。
这个念头清晰而坚定。
不是求和,不是挽回,甚至不是道歉——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也并非她的本意。这只是一份纯粹的、无声的告别与祝福。对她自己而言,也是将那段过往真正封存起来的仪式。
她找来干净的白色棉纸,仔细地将作品包裹好,放进一个同样朴素的白色硬纸盒里。没有放卡片,没有写任何字。她甚至没有在寄件人信息栏里填写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只留了一个虚拟的电话号码。
这样就好了。她知道,他们一定能认出来。
夜色渐深,宋雨晴抱着包装好的盒子走出工作室。街对面的快递点还亮着灯,老板娘正在整理今天的单据。
“寄快递?”老板娘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递过来一张面单。
“嗯。”宋雨晴接过笔,在收件人信息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已遥远的地址:星曜大厦顶楼,砚华资本,秦砚先生收。
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她又在后面加了三个字:及夫人。
写完这几个字,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下了。很轻,却带着清晰的回响。
“要保价吗?”老板娘问,“看你这盒子包装得挺仔细的。”
宋雨晴摇摇头:“不用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说的是实话。这件作品的材料成本加起来不到五百块,真正的价值只存在于她的时间和心意里。而那份心意,原本就是无价的,也无须用金钱衡量。
付完快递费,看着老板娘将盒子接过,贴上快递单,放进一堆待发走的包裹中间。那个白色的盒子很快被其他花花绿绿的包裹淹没,变得毫不起眼。
“明天上午就能送到。”老板娘随口说道。
“好,谢谢。”宋雨晴轻声说,转身走出快递点。
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白日未尽的热气。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流在眼前穿梭,霓虹灯的光芒在夜色中流淌。站了很久,直到腿有些发麻,才慢慢走回工作室。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窗外城市的灯火映进来,在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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