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伦敦,天黑得早,又下着连绵的雨。
宋雨晴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雨不算大,但细细密密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撑开伞,把书包护在怀里,快步走向地铁站。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周,她每天在图书馆待到闭馆。
学期已经接近尾声,各门课程的期末作业和报告都到了截止日期。她选了四门主修课,每一门的要求都不低:艺术市场分析需要提交一份完整的行业研究报告;策展理论与实践要独立策划一个虚拟展览并撰写策展方案;艺术基金管理需要完成一个基金设立和运营的模拟项目;当代艺术批评则要写一篇五千字的学术论文。
压力很大,但她没有觉得苦。
反而有种久违的、被知识填满的充实感。那些曾经在实践中模糊感知到的规律和逻辑,在系统的理论学习中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拼图找到了正确的框架,零散的碎片开始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地铁上人不多,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车厢摇晃,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雨中模糊成一片片光晕。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在复盘今天看的文献资料。
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是一栋老旧但干净的维多利亚式联排房屋,她租了二层的一个单间。房间不大,但有一扇朝南的窗,采光很好。书桌挨着窗,上面堆满了书和资料。
她放下书包,先给自己煮了碗面。简单的鸡蛋面,加几片青菜。端着碗坐到书桌前,一边吃一边打开电脑。
邮箱里有几封新邮件。一封是学校图书馆发来的还书提醒,一封是下周三讲座的通知,还有一封——她的手指停在鼠标上——是当代艺术批评课的导师,理查德教授发来的。
主题是:“关于你的期末论文”。
心跳快了一拍。
她点开邮件。
“亲爱的宋同学:我已经阅读了你提交的论文初稿《东方美学在西方当代艺术市场的接受与重构——以几位中国艺术家为例》。首先,我必须说,我被你的选题深度和研究视角打动了。你提出的‘文化转译中的误读与创造性转化’这一视角,非常有见地……”
宋雨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呼吸都放轻了。
“你在论文中引用的案例——特别是对徐冰《天书》和蔡国强爆破艺术的分析——非常精准,数据支撑也很扎实。更难得的是,你没有停留在现象描述,而是深入探讨了这些作品在进入西方市场时所经历的‘文化过滤’过程,以及这种过滤如何反过来影响了艺术家的创作……”
“当然,论文还有一些可以完善的地方。我已经在附件中做了详细批注,主要集中在理论框架的进一步深化,以及某些论证环节的逻辑衔接上。但我必须说,这是我这学期看到的最出色的论文初稿之一。如果你愿意进一步完善,我很乐意推荐它参加学院年度优秀论文评选。”
邮件最后是教授的签名和祝福。
宋雨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她放下筷子,双手捂住脸。
不是想哭,是那种努力被看见、被认可的激动,像一股暖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电脑。打开附件,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教授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提出了修改建议,有些是理论补充,有些是逻辑调整,每一条都细致而中肯。
她立刻打开论文文档,对照着批注开始修改。一碗面渐渐冷掉,她浑然不觉。
这一改就到了凌晨两点。
当她终于保存文档,关掉电脑时,窗外只剩下路灯孤独的光。雨已经停了,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镜子里的人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很亮,里面燃烧着某种坚定的光芒。
这种光芒,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眼中见过了。
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时已经快三点了。但她睡不着,脑海里还回响着教授邮件里的那句话——“这是我这学期看到的最出色的论文初稿之一”。
不是客套,不是敷衍,是真切的认可。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来伦敦四个月,每一天都过得像在打仗——听课、阅读、写作、讨论,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有时候累得想放弃,有时候怀疑自己能不能跟上那些本科就是艺术史专业的同学。
但现在,她知道,她可以。
不仅跟得上,还可以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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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所有期末作业提交完毕。
最后一门课的论文交上去的瞬间,宋雨晴坐在电脑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窗外阳光很好,难得没有下雨。她给自己泡了杯茶,靠在椅子上,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坐着。
下午,她收到一封邮件,来自学院的职业发展中心。
“亲爱的同学们:学期即将结束,我们很高兴地通知,学院与伦敦几家知名艺术机构合作,提供了若干实习岗位。以下是岗位列表和申请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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