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码头的喧嚣褪去时,暮色像一砚研开的浓墨,顺着老街的屋檐缓缓淌下来,晕染了青石板路上的每一道纹路。街口那家开了三十年的老字号菜馆,被五龙会包得严严实实,朱红漆的门框上,悬着两盏红油灯笼,暖黄的光晕透过糊着的桑皮纸,洒在门前的石阶上,映得满地都是喜庆的红,连带着路边的枯草,都沾了几分热闹气。
三桌流水席摆得满满当当,八仙桌上的白瓷盘摞得老高——酱红油亮的肘子颤巍巍地晃着油光,红烧杂鱼炖得咕嘟冒泡,卤味拼盘里的猪耳朵、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刚蒸好的馒头暄软雪白,咬一口能掉渣。兄弟们围坐在桌边,挽着袖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猜拳声、笑闹声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连窗外的风,都裹着酒肉的香气。
林虎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背上汗珠滚滚,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淌,他举着粗瓷大碗,和身边的兄弟碰得“哐当”响,嗓门大得能穿透整条街:“以后谁再敢蹬鼻子上脸欺负咱沪西的人,老子第一个掀了他的摊子!五龙会的规矩,就是护着咱自己人!”
林凡尘端着一杯温热的米酒,挨桌给兄弟们敬酒。他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菜馆里的炭火盆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炭块,暖意裹着酒气,熏得他后背的五龙纹隐隐发烫。淡红的光泽透过布料,像暗夜里蛰伏的火苗,在皮肤下微微跳动。他看着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看着兄弟们眼里的信任和热望,心里暖意翻涌——这才是他想要的五龙会,不是恃强凌弱的帮派,而是能护着沪西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屏障。
苏晴穿梭在席间,素色的布裙沾了些酒渍,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她手里拎着锡酒壶,壶嘴冒着热气,给空了的酒杯添酒时,手腕轻轻一扬,动作利落又温柔。刚给算账的林落宇倒满酒,就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衫、系着灰围裙的“伙计”,低着头,脚步轻快地往林凡尘那一桌走。那“伙计”的腰背挺得笔直,手里的托盘擦得锃亮,上面摆着几碟精致的凉拌小菜——拍黄瓜脆生生的,卤花生裹着酱汁,酱萝卜切得透亮,看着清爽可口,正好解腻。
陈启然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笔尖在账本上沙沙作响,记录着今晚的酒菜开销。他抬眼的瞬间,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伙计”的手,笔尖猛地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小黑点,眉头倏地皱紧。
寻常菜馆伙计的手掌,要么带着洗菜刷碗的湿痕,要么沾着灶火的烟灰,指腹柔软,掌心的粗糙也多是揉面、端盘子磨出来的薄茧。可这人的手掌,虎口处结着厚厚的硬茧,像一层老树皮,指腹上还有一层细密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匕首、扣扳机磨出来的痕迹,锋利得像是能割破空气。
陈启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后背瞬间绷紧,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钢笔,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敲,给身边正仰头灌酒的林峰递了个眼色。那敲击的节奏很轻,却带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警示。
林峰喝酒的动作一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酒咽进肚子里。眼底的醉意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他放下酒碗,抹了把嘴,故意打了个酒嗝,大咧咧地起身,晃悠着挡在了那“伙计”面前,嗓门洪亮:“伙计!添碗米饭!老子酒喝多了,得垫垫肚子!不然这酒劲儿上来,得钻桌子底下去!”
那“伙计”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出来的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子:“客官稍等,米饭在厨房,我这就去取。”
他说着,脚步急促地想绕开林峰往前走,托盘微微晃动,碟子里的花生米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急促的步伐里,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杀气。
就在这时,陈启然猛地起身,扬声喊道:“大哥,小心!他不是伙计!”
这一声喊,像一盆冷水浇在滚烫的油锅里。席间的笑闹声瞬间戛然而止,兄弟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纷纷抄起板凳、酒瓶,眼神警惕地盯着那“伙计”,空气里的酒香味,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杀气取代,连炭火盆里的火苗,都像是被冻住了,微微一颤。
那“伙计”的眼中寒光一闪,再也装不下去!他猛地掀翻手里的托盘,“哗啦”一声脆响,瓷碟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拍黄瓜和卤花生滚了一地。他从托盘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手腕猛地翻转,匕首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刺林凡尘的心口!那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道闪电,带着致命的狠戾。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林凡尘早有防备——方才陈启然的示警、林峰的阻拦,他都看在眼里。后背的五龙纹骤然发烫,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血脉涌遍全身,像是有火焰在皮肤下燃烧,连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力量。他侧身避开匕首的锋芒,右手闪电般探出,手指像铁钳一样,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指节用力,猛地一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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