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西的晨光总是带着一股子烟火气,天刚蒙蒙亮,老街的石板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挑着菜担的小贩、挎着竹篮的妇人,还有背着书包跑过的孩童,把沉寂了一夜的街巷搅得热热闹闹。
晴花坊的栀子花开得正盛,林凡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正站在门口,看着二弟林峰带着几个骨干清点码头运来的建材。老三林落宇捧着一本账本,跟在旁边,时不时低头核对数字,笔尖在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大哥,这批建材都是上好的杉木,比青蛇帮以前用的那些次品强多了。”林峰走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洪亮,“码头那边的弟兄都守着,没人敢来捣乱。”
林凡尘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巷口的方向——那里有个馄饨摊,支着蓝白相间的布篷,阿婆正佝偻着身子,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舔着锅底,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飘了满巷。
那是阿婆的馄饨摊,开了快二十年了,是沪西老街人尽皆知的老字号。当年五兄弟流落街头,饿肚子的时候,阿婆总舍得给他们多盛一勺馄饨,撒上满满的葱花和虾皮,暖了他们好些个寒冬。
“去把老四和老五叫过来。”林凡尘拍了拍林峰的肩膀,语气温和,“好久没吃阿婆的馄饨了,今天请弟兄们尝尝鲜。”
林峰应了一声,转身朝着晴花坊后院喊:“老四!老五!大哥喊你们吃馄饨了!”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林虎扛着一根打磨好的钢管,大步流星地跑过来,粗布短褂的下摆翻飞,脸上还沾着几点铁锈:“大哥!二哥!是不是阿婆的馄饨?我馋好几天了!”
陈启然则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一卷账本,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脚步轻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刚把码头的账算完,青蛇帮欠的那些工钱,都给工人结清了。”
林凡尘笑着点头,领着四个弟弟朝着馄饨摊走过去。阿婆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是他们,浑浊的眼睛里立刻亮了起来,忙不迭地擦了擦手:“是尘小子和他弟弟们来了!快坐快坐,阿婆这就给你们煮馄饨,还是老样子,多加虾皮和葱花!”
“阿婆,不用忙,我们自己来就行。”林凡尘走上前,接过阿婆手里的柴禾,添进灶膛里,“今天我们请老街的街坊吃馄饨,您歇着。”
阿婆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眶也红了:“尘小子,怕是以后,你们想吃阿婆的馄饨,都吃不上了。”
这话一出,五兄弟都愣住了。
林虎性子最急,当即放下钢管,粗声问道:“阿婆,咋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您跟我说,我这就去收拾他!”
阿婆抹了抹眼角,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林凡尘面前:“昨天,来了一群穿西装的人,说是龙兴社旗下的开发商,要拆了老街建洋楼。这是拆迁通知书,补偿款就给三百块,连个铺面都买不起……”
林凡尘接过那张纸,指尖攥得发紧。纸上的字迹印得歪歪扭扭,末尾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写着龙兴置业四个大字。旁边还附着一行小字:三日内不搬,强制拆除。
“三百块?”林落宇凑过来,看着纸上的数字,眉头皱得紧紧的,“阿婆这馄饨摊,一个月都能赚两百多,三百块,连半年的房租都不够!这龙兴社,简直是明抢!”
陈启然也扶了扶眼镜,眼神沉了下来,看向林凡尘和几位哥哥:“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龙兴社这是冲着我们来的。青蛇帮倒了,他们想吞了沪西的地盘,先拿老街开刀,试探我们的底线。”
林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小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龙兴社的人,真是欺人太甚!阿婆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这馄饨摊是她的命根子,他们说拆就拆?”
阿婆看着五兄弟,声音哽咽:“我去找过他们,求他们多给点补偿款,哪怕让我在新楼里摆个小摊也行。可那些人凶得很,推搡着把我赶了出来,还说……还说再不搬,就把我的馄饨摊砸了。”
林凡尘看着阿婆佝偻的背影,看着那口煮了二十年馄饨的铁锅,看着布篷上褪色的蓝白条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当年,他带着四个弟弟在老街落脚,是阿婆给了他们一口热饭;后来,他们被青蛇帮欺负,是阿婆偷偷跑去报信,救了他们一命。阿婆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四个弟弟,眼神里满是坚定:“阿婆的馄饨摊,不能拆。”
“大哥说得对!”林虎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谁敢来拆,我就打断谁的腿!”
“四哥,别冲动。”陈启然拉住林虎,转头看向林凡尘,语气沉稳,“大哥,龙兴社明着是拆老街,暗着是挑衅我们五龙会。硬拼的话,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们得想个法子,既保住阿婆的馄饨摊,又不让他们抓到把柄。”
林落宇也点了点头,附和道:“老五说得有理。龙兴社财大气粗,背后还有靠山,我们得用巧劲。我去查查这个龙兴置业的底细,看看他们的拆迁手续齐不齐。”
林峰往前站了一步,沉声道:“大哥,我带弟兄们守着馄饨摊,谁敢来闹事,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但我不动手,只防着他们先动手。”
林凡尘看着四个弟弟,眼底满是暖意。他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这四个弟弟,永远都会和他站在一起。
他转头看向阿婆,声音温和却有力:“阿婆,您放心。有我们五兄弟在,您的馄饨摊,谁也拆不了。以后,您想在这里摆多久,就摆多久。”
阿婆看着他们,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嘴里反复念叨着:“好小子,好小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晨光渐渐烈了起来,照在馄饨摊的布篷上,映得那蓝白条纹,格外鲜亮。
巷口的风,带着栀子花香和馄饨的香气,吹过五兄弟的脸庞。他们相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决绝。
龙兴社想动沪西的人,想动沪西的根,那就先问问他们五龙会,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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